沈从武,从未做过害沈家于水火的事。
从未!
……
沈国山偏头看了眼沈从武,心里满是沉重。
那日在沈府,影阁交接之时,他与小宁刻意透露出了消息给沈从武。
但所透露的是假消息。
一是障眼法,二是测真心。
很显然,沈从武在小事上或许斤斤计较,但大是大非前,哪怕身处浓厚的迷雾之中,也不会遗失方向
沈从武把假消息传递给太子府的时候,也是动了心思的。
他自不是蠢笨之人,或多或少也了解些沈宁的性格。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他都会往后延迟到大年初三。
只因他的心在沈家,就会殚精竭虑为沈家。
若不在太子面前谨小慎微,卑躬屈膝,若不彷徨挣扎,纠结而痛苦,太子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话?
诚然,他怕死,他更怕得罪皇室一不小心诛九族,但回回想到自己是沈家男儿,便有一股力量,促使着他往前行。
沈从武看向了沈宁,扯着唇苍凉一笑。
他这个堂妹,比以往更加的聪慧。
那三年顾府,没白去。
正如沈宁所说,雷霆雨露都是天赐的人生路,走下去便好。
莫后悔。
也莫回首。
沈家宴席的沈如玉,则是面色惨白如纸,神情恍惚,如失了魂般。
沈宁斩杀太子,气焰比皇家人还要高。
兰贵妃,绝不会让她和九皇子完婚的。
她干涸的唇,在冷冽的凛冬寒气里,遏制不住地发颤。
她红着眼睛,深深地看了眼燕长临。
头一回觉得。
燕长临不是个皇子,该有多好。
哪怕是……
普通的贩夫走卒。
她贪财爱富贵,想要攀附着风扶摇往上爬。
风雨飘零,如浮萍沉浮之际,才发现自己只想求一心人,到白首罢了。
什么皇子妃。
什么黄白物。
她只为意气风发的少年怦然心动,误以为是爱权贵,要出人头地罢。
她低下头,饮掉了杯中酒,醉后不知天在水,嘴角勾着苦涩的笑,抬眼看孤星。
九皇子沉浸在鹿台变故之中,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子。
“太子皇兄,是仁厚之人,谦谦君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哪怕亲眼看到,他也不太敢相信,仿佛这么多年的皇兄,一瞬之间就已经完完全全不认识了。
五皇子叹了口气,摇摇头。
……
而这时,云家二爷云骁勇和太子一脉的人,无不是大惊失色。
众官尚未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
陈禄章嘴巴张大,指了指沈宁,又看了看轮椅上的老父,半晌才憋出半句话来,“爹,你看,这,这……”
陈老将军似是早有所料,淡然的未见起伏之色,双目如深潭般望着敢枪指储君的女子。
听见儿子慌张惊讶的话, 头疼地回:“为父有眼睛,看得到……”
陈禄章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看着沈宁的目光,有着深深地忌惮。
显而易见的是,这沈宁,比她老子,野多了。
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家风。
而今更有青年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周老丞相捋了捋胡须,和骁勇将军对视了几眼,俱都沉默不语,暗暗藏下眼底的惊艳之色。
演武场上的陈琼,黯淡的眼眸,则是一瞬间亮起了璀璨的光华,浑身都沸腾起来。
“竟是太子殿下!”
从北幽存活下来的燕京学宫之学生,咬牙切齿,怒而往前就要叫嚣,却被陈琼抓住了肩膀。
他不理解地扭头看向陈琼。
在这一刻,陈琼应当比他更加冲动才是,怎么还能稳得住?
“她一人,足矣,不要去做她的累赘。”
陈琼遥望高台,淡声道:“你的助力和帮忙,若不能使其更上一层楼,便保存实力,在她真正需要你的时候再出现。不要做锦上花,去当雪中炭。”
学生怔愣了一下,似是在思考陈琼所说的话。
这一番话,如陈年的酒,起初并不猛烈,但后劲极大。
在往后的岁月里,会翻涌回来, 冲上颅腔。
陈琼缓缓抬起的手抚摸着风雪,咧着嘴笑。
一贯锋芒毕露的她,神情和气质俱都温婉柔和了许多。
“死胖子。”
“你看。”
“快过年了。”
今年,好似又暖和了。
这天道轮回,善恶到头终有道。
九泉之下的诸位,可睁大眼睛,看得真切了?
泪水模糊了陈琼的视野。
让她看不清天上月,更看不清高台之上誓死为北幽讨回公道的人。
“她这条路,不好走。”
楚夜惊了许久,沉痛地闭上眼睛。
他是楚皇后的侄儿。
太子的表哥。
从今往后,他无法面对皇后小姑,也无法面对沈宁。
人生之路,怎么总是,事与愿违?
陈琼侧目看他,眼睛通红。
“不好走,但总要有人去走,不是吗?”
楚夜闻声,沉默好久。
陈琼又道:“即便无路可走,也得有人,去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路。”
楚夜再度沉寂。
泣血之痛,蔓延到五脏六腑。
起初,他跟在沈宁的时候止乎于礼想等沈宁回头看。
如今,他盼望能和沈宁还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却知晓彼此间终有天堑裂痕。
“小侯爷。”
陈琼说:“你没去北幽,你不知,北幽之惨烈。”
“满城都是血,残肢断骸堆积如山。”
“城内百姓,城外兵,汇在一处,也死在一处。”
“死于叛军和敌人之手,他们只恨技不如人,天道弄人。”
“若死在自己的储君手里,他们便会成为厉鬼生生世世在我大燕弥留不肯往生轮回。”
陈琼深吸了口气,看向高台上。
这演武场的士兵和学生们,呆若木鸡。
那鹿台宴席,多的是目瞪口呆之人。
“沈宁!”
太子殿下陡然怒道:“本宫,乃是当朝太子!”
沈宁长枪往前。
“太子杀人,也要偿命。”
太子笑了。
他忽而往前凑近几分,瞪大了眼睛,拖长了尾音森森笑着说:“沈宁啊沈宁,你家三哥的命,你真不想要了吗?”
“杀了本宫。”
“你就永远找不到沈书白了。”
他赫然清楚,父母无用,唯有自救!
沈宁拿着破云枪的手一抖,凉气从脚底升起,直蔓脊椎骨,冲上了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