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卷起了千层浪。
而学宫四周的人,俱都看向了先前还笃定说话的刘安河。
秦老先生登时眉开眼笑,“刘老弟,年级大了,眼神不好使,也是正常的,不过让你失望了,我们子衿的学生,一个出局的都没。”
刘安河的面色瞬间胀成了猪肝红。
沈宁和萧初晨面对的挽红箭过于多了。
眼花缭乱到让人难以看清楚,只想当然的先入为主,以为那等糟糕的窘境必然是要出局的。
“还有两轮。”刘安河冷着脸道。
他看向陈琼,原以为陈琼会不高兴。
怎知陈琼露齿一笑,万分欣赏地看过去,眼底稍纵即逝过惊艳之色还翻涌着不期然的惊喜。
刘安河嘴角猛抽了几下,便只得期待接下来两轮的挽红箭,能让子衿出局。
“刘老弟,你这人啊,就是坦率,大年三十垮着一张脸做什么?”
秦老继而道。
刘安河闷哼不语。
秦老虽是在嘲讽刘安河,看向沈宁时心里难免涌动着担心。
子衿阵法,至多抵挡一轮箭雨。
虽无一人出局,但接下来两轮箭雨,一旦击垮了子衿的阵型,就会全军覆没。
弓箭手们已经拿起了第二支挽红箭。
数百箭矢,对准了子衿学生。
黑甲军的三轮挽红箭雨。
第一轮,一成不变的固定,必须同时射箭。
后面两轮,则无需固定。
也就是说,黑甲军的弓箭手,可以变换着时间射箭。
这样一来就会增加数倍的难度。
苏统领看了眼这些弓箭手,淡淡地笑了笑。
他看得出来,沈宁激起了弓箭手们的好胜心,非要打起一百个精神把子衿学生击垮才是。
第一轮箭矢,弓箭手们便有些怜悯子衿的人数缺少。
但接下来的全力以赴和聚精会神,则象征着他们对子衿学生们的尊重。
子衿武者,无需怜悯!
第二轮箭雨,分为数次扫下。
先前的阵法便毫无用处,除非沈宁和萧初晨的速度和招式能跟上一拨又一拨的箭雨。
“跑——”
沈宁低吼出声,狂奔在中央平地。
萧初晨、陈欢欢等人俱已散开。
阵型更是乱了套了。
学生们朝八个方向逃窜躲箭。
弓箭手们眼神锐利,如蛰伏在暗处只等给猎物的致命一击。
他们的箭朝各个方向的边沿射去。
“回!”
沈宁往前逃窜的动作一顿,脚掌紧紧地踩着地,骤然回身。
子衿学生们都像是商量好了般,同时又快速地往回跑,各自站在了精确的方位,形成了新的阵法。
第二轮箭矢只剩下几十支。
弓箭手们对准了人群密集处往下射。
正在此时!
沈宁和萧初晨自人群的一前一后跃到了半空。
刀与枪,化守为攻,挽起狂花,将几十道箭矢一扫而空。
二人再从最高处徐徐地落下到自己的方位。
背对着背而立,目光是同样的冷冽。
第二轮挽红箭结束,周遭已是一片静谧。
沈宁手中的破云枪斜指长地,缓缓地抬起了一双眼眸,望向了盛宴之中的太子殿下。
只一个眼神,让太子攥紧了掌心的酒杯。
“好!”
秦老先生激动大喊,高兴到面红耳赤,一把年级的他,竟是有年轻人的血液沸腾。
赫连远山红着眼睛笑。
前方的刘安河回头看了过来,冷哼了声。
瞧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何稀奇的。
“我们陈琼,也能做到。”刘安河说。
“安河先生,我不能。”
陈琼直截了当地回,登时让刘安河面上无光,顾忌对方是陈老将军的孙女,便没把心思都写在脸上。
“沈将军,第三轮了。”
苏统领微微一笑。
待到子衿学生们都恢复站位,长臂一挥,弓箭手们便再次拉弓搭弦。
一根根木制的挽红箭,对准了子衿武堂的学生们。
而这一次,黑甲军的弓箭手蓄势待发,是前所未有的全神贯注。
“唰。”
“唰!”
箭矢离弦,撕裂长空。
就连凛冬的风声都在箭下呜咽。
成败在此一举。
若能保持佳绩,便能有机会争得魁首。
要是溃散,便会前功尽弃,就算之前两轮有着极其不错的成绩,也不过是垫底的命。
鹿台四方,俱都是身穿华服的看客们,围观宫武宴,身临其境般,心脏好似都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上,目不转睛的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会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精彩。
箭雨冲来。
经过前面两轮的接触,黑甲军弓箭手们相当聪明,自认为已经掌握到了沈宁阵法的灵活性,不能按照寻常的习惯去固定,尤其是要针对沈宁和萧初晨这两个人。
她们就像是狼群的首和尾,近乎达到了无坚不摧的状态。
一根根挽红箭,冲向了沈宁和萧初晨。
只要这二人有一个出局,子衿武堂的学生,就会立马乱了阵脚。
沈宁和萧初晨对视了眼,互相围绕着中央圆台的边沿狂跑。
辗转腾挪,速度快若疾风般躲避着凛冽而至的箭矢。
高台。
兰贵妃看了眼元和皇帝,便道:“看来,黑甲军的弓箭手们,已经掌握了子衿学生的阵法规律。”
“这些弓箭手,都是黑甲军的精锐,沈将军她们,毕竟都还年轻,纵然败北,也算是表现优异了。”楚皇后笑着说:“兰贵妃,本宫听说,沈家如玉,想要见长临,被你给拦下了?”
兰贵妃嘴角轻抽了下,“这不是发生了北幽的事,特让长临静下心来。”
“静下心来?”楚皇后轻托酒杯,“如玉是长临的未婚妻,前不久在雁北行宫的事,害得沈家含冤入狱,你这般做,岂非是要沈家寒心?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喜欢沈如玉,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你最早是希望长临娶沈将军的。”
沈宁比燕长临大了几岁,兰贵妃会有这个想法,不过是看重了沈国山当初的势力罢了。
后来订下了沈如玉,但兰贵妃一直拖延着婚事,便是权衡利弊,暗中观察这上京城内能够与燕长临与之配对的闺女们。
兰贵妃听到这话,却是心惊肉跳,浓妆艳抹的脸皮,不由地扯动了下。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沈尊。
只能看到大宗师的背影。
尽管如此,也能感受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气。
大宗师对沈宁有意,为此不惜去请元和皇帝出面。
楚皇后这般说话,岂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更何况长临已有未婚妻,臣妾怎能这般乱想?岂非是不尊重几个孩子的赤诚。”
“那倒是。”
楚皇后淡淡地笑着。
此时,斜阳傍晚,日薄西山,暗红色的余晖,像是别样的金辉,洒在了上京的王城,使得宽阔巨大的鹿台,恢弘梦幻到如古老的神话。
弓箭手们的箭矢速度慢了许多。
但也更加地精准了。
如此。
子衿学生们的压力倍增。
前两轮的阵法被弓箭手看穿,无法故技重施。
显然是黔驴技穷,只待败北、
沈宁、萧初晨二人,好似穷途末路。
然——
每当众人以为挽红箭要碰到她们的时候,都能侧身掠过,惊险地避开。
陆续降临的挽红箭,愈发锋芒毕露。
沈宁和萧初晨的步伐杂乱无章,逃窜到了一个地方。
“将军,小心。”
萧初晨将沈宁扑倒滚了两圈,躲掉了好几根箭矢。
两人都倒在地上。
阵法完完全全地乱了。
这个间隙,沈宁也好,萧初晨也罢,都难有反攻和防守的能力。
弓箭手们眼睛发热,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
箭矢如暴雨降临沈宁和萧初晨的身上。
沈宁抓住破云枪,快速扫荡,内力化作含有劲道的风,驱散掉成堆的挽红箭。
于是,弓箭手继续攻向此处。
密密麻麻地箭矢吞向沈、萧二人前,沈宁看向了站立在不远处的姜森。
姜森拿起了萧,对沈宁点点头。
无数根挽红箭,碰到了沈宁和萧初晨的身上。
“沈宁,出局。”
“萧初晨,出局。”
苏统领的声音,提醒着众人这一片狼藉。
沈宁拿起破云枪,站起身,和萧初晨互相搀扶着离开。
挽红箭虽是木制的,但每中一箭,都像是被一流武者狠狠地打了一拳。
二人所承箭矢之密集的程度,相当于被几十个一流武者暴揍,自不能保持原来的安然无恙。
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的刘安河,忽然间精神抖擞到让人害怕。
“没了沈宁和萧初晨,这群学生,不中用了。”
他冷声哼道,见秦老先生脸上的红意还未褪去,便说:“秦老兄,凡事可不能高兴地太早。”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失去沈宁、萧初晨这两根支柱,子衿学生便不值一提。
剩下的五十根挽红箭,足以达到十成的命中率了。
“沈将军,你已经尽力了。”
太子殿下起身相迎。
按照常规,第三轮才出现第一次出局,可以暂停休整了一会儿。
沈宁回头看向子衿学生,而后缓缓地收回了眼神,笑望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对子衿的学生没有信心?”
“本宫是对沈将军太过于有信心了。”太子微笑且从容,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沈宁沾了些箭矢红彩的脸上,乍眼看去,似有摄人的美。
“太子殿下放心,子衿的学生,不会输,有没有我沈宁,他们都不会输。”
沈宁朗声回道,声音之高,仿佛是说给底下的学生们听。
太子默然,顿了一会儿后,开始关心沈宁的伤势。
“沈将军,北幽之战伤痕累累,如今又受了伤,本宫府上有上好的凌晗药,随后便让人去府上给沈将军取来。”
沈从武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皱紧了眉头。
沈国山侧目,灰浊地目光,淡淡落定在了沈从武的身上,心内长长地叹息了声。
东宫储君,尚未荣登宝座,就已学会了其父的权衡之术。
既器重于沈从武,偏又向沈宁抛出橄榄枝。
一是为了割裂堂兄妹的关系,分裂沈家内部。
二也是再次提醒沈宁,让沈宁成为他麾下的人。
北幽之事已经结案,不可再追究到底。
……
“咚!”
鼓面敲响。
休整结束。
子衿学生将要继续第三轮的挽红箭!
“这些孩子在做什么?”
周老丞相惊呼。
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圆台上的子衿学生。
只见他们一个个有条不紊,从袖口里取出一截红色的布条,并且以此来缠目。
陈禄章的眉头蹙得如同死结,“这些人,莫不是自暴自弃,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躲避箭矢需要极强的视力和灵敏的身形,他们倒是好,直接就放弃掉了眼睛,这不是搞笑吗?”
陈老将军安稳地坐在轮椅之上多时,双腿盖着深灰厚实的绒毯。
他看向动作整齐统一用红绸遮目的子衿学生,复又挪开了视线,望向一侧的沈宁,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良久。
许是猜到了什么般。
便无声地,低低一笑。
陈禄章垂头看去,“爹,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他当老子的笑,是在嘲讽沈宁。
怎知,在听到他的声音后,陈老将军的笑容登时凝固住,板着一张脸,严肃到像是一块冰,时不时朝陈禄章扫上一眼,能让陈禄章当即就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四下里,则都是在对子衿学生的讨论。
“子衿的那群武者,都已经精疲力尽了,还特意遮眼,实在是不理智。”
“遮目的红绸,像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这群孩子,到底要做什么啊。”
“………”
四面上空的弓箭手们面面相觑。
随即,下意识地看向苏统领,等待着苏统领的发号施令。
苏统领沉吟少顷,便骤然挥手。
弓箭手们直接拉开弓弦,对准学生。
离弦之箭飞奔而出。
“呯!”
萧音骤起。
姜森双手执萧,吹响天籁之音。
音调上扬,高昂,激烈,宛若沙场秋点兵。
而子衿的学生们,便好似萧瑟战场里的无畏战士,冰冷,沉寂。
无需视线,只待萧音。
他们竟能跟随姜森的萧音,快速地变幻阵位和步伐。
这样的乾坤反转,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姜森两眼漠然,气质清冷,缥缈似洒在大漠的白色月光。
他一心吹箫,奏出磅礴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