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朕尚未登临大宝，在先皇的诸位皇子中也非绝对优势，前途并不明朗。”
宣德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是天峰在朕低谷的时候一直陪着朕，一同经历生死，帮着朕反败为胜！”
“因此朕御极之后，对他不吝恩赏，将重镇洛邑都交给了他。”
“只是如今看来，人是会变的！天峰已经不是从前的天峰了。”
“陛下所言极是，是那华天峰先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崔元白配合道。
“可即便如此，朕依然不愿看他自绝于天下。”宣德帝满脸沉痛，“有些事，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做吧！”
“陛下的意思是？”崔元白有些诧异。
“南齐的使团不是要从洛邑来上京城吗？就让星澜全权负责相关事宜吧。”宣德帝看似说了一件不相关的事。
“原来如此，陛下圣明！”崔元白心领神会。
......
洛邑城外
“这便是‘居天下之中’的洛邑城。”看着高耸坚固的城墙，林朔轻声感叹道。
单论城池规模，洛邑比玉陵城小了一个档次，但地处北国，其天生的豪迈与肃杀之气，又是烟雨江南的玉陵城所没有的。
也许是虎牢关的前车之鉴，这次使团进入洛邑没有任何阻碍，很顺利地入了城。
“虎牢关内外完全是天壤之别。”看着洛邑城内街道上算不上繁华，但绝对可观的人流，南黎辰长叹一口气。
虎牢关外，千里无人烟；虎牢关内，洛邑有数十万人口。
“南黎兄，世人只看到北雍兵锋之盛，却不知这稠密的人口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林朔环顾四周，面色凝重。
“此话怎讲？”南黎辰奇道。刚刚不过是由于虎牢关内外景象的对比太过强烈，他才感慨了一句，并未往深处去想。
“这洛邑如今乃是北雍东部边防重镇，论繁华绝对排不进北雍前三。”林朔缓缓说道，“然而即便如此，算上周边村镇，洛邑的人口还能在七十万以上！”
“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林朔语调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沉重，“有这七十万人口，洛邑不需要从上京城调取一粮一草，便能够自行供养数万大军，支撑洛邑和虎牢关的防线！”
“如同洛邑这般的城池，据我所知便有关中上京城、河东平阳城、冀州邺城、并州晋阳城以及汉中南郑城五座！更别提那星罗密布的城镇和村庄。”
“整个北雍的人口超过我南齐五成以上！并且这个差距还在不断扩大！”
“有如此浑厚的人口实力，兵卒、武器、甲胄乃至战将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以往我一直是听闻北雍如何如何强大，今日亲眼得见，窥一斑而见全豹，果然所言非虚。”
“如此态势若不改变，长此以往，我南齐被吞并几乎已成定局！”
说到最后，林朔几乎下了定论。
“怎会如此？”南黎辰乃是纯粹的武将，往日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只要有君侯在，北雍是不可能成功南下的。”
对于赤炎军的老人而言，燃天君就是他们心中不可摧毁的信仰之柱。
“是啊，林将军。去岁苍狼军南下，不就被君侯揍得屁滚尿流吗？”历永年也出言附和道，“只要战场上打得赢，就没什么好怕的！”
“连你们都如此认为，那可想而知玉陵城庙堂上的诸位更是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林朔摇摇头，“去岁赤炎军大胜不假，但二十万将士的吃穿用度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从....呃？”南黎辰本想说当然是从离江之南运过来的，但话到一半就反应了过来，说不下去了。
赤炎军所有的军需物资全部从离江之南筹集转运，运输距离超过千里。
“离江之北的中州定北府，漓北、庐江、东海三郡人口加起来不过五十万，压根儿支撑不起二十万大军的消耗，所有的物资都要依靠江南各郡。”林朔继续往下说。
“一直以来，玉陵庙堂上关于放弃离江之北的论调不绝于耳，最主要的说法就是赤炎军日耗千金，靡费无数。是君侯一直态度坚决，才压下了这些喧闹之音。”
“那是自然！若是将离江之北放弃，看似缩短了运输距离，但实则将战略缓冲空间完全抛弃，简直是自寻死路！”提及军事，南黎辰和历永年反应极快。
“这个道理我等明白，但庙堂上的诸公和陛下不一定明白，或者说他们不想明白。”林朔苦笑，“往年还可以维持，只是去岁黄莲教一场大闹，将朝廷的钱袋子三吴之地打成废墟，税赋一下子捉襟见肘，你们觉得还会和往常一样吗？”
“这...”林朔的问题让南黎辰和历永年哑口无言。
哪怕再不懂政务，他们也知道打仗是要花钱的。二十万赤炎军需要多少军需后勤？他们没有算过，想来会是个天文数字。
“等到朝廷税赋不足之时，必然会有人提出削减赤炎军的用度。”林朔眼中的忧虑更盛，“到时候，我们赤炎军是撤还是不撤？”
南黎辰和历永年的脸色有些发白，因为林朔所说并非妄测，而是极有可能发生。
赤炎军撤，整个中州定北府将在北雍铁蹄下沦陷。
赤炎军不撤，则军需用度必将遭到削减，到时候战力受损，如何抵御强敌？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历永年不甘心地问道，这种赢不了的感觉让他极其难受。
“除非北雍有变！否则绝对的实力差距不变，赤炎军怎么做都是错的！”林朔语气笃定。
“北雍有变？”南黎辰听出林朔话中的玄机。
“例如雍帝驾崩，诸子夺嫡，北雍分崩离析。”林朔耸耸肩，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事情。
这话被正好走来的诸葛元龙听见，登时脸色一变。
“林将军，慎言！”
“来不及了。”林朔摇头笑道，“已经被人听见了。”
“什么？”诸葛元龙还来不及回过味来，一道张狂、跋扈、无法无天的大笑声从身后传来。
“哈哈哈哈！不愧是南齐的冠军侯，敢在本将面前大放厥词，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