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一晃而过,如今已是载平十三年。
三月伊始,寿华宫中。
满歌同絮晚静好等人正围坐着,绣香囊的绣香囊,画画的画画,理丝线的理丝线。
她们都是四十有几的妇人了,远离后宫争斗的十多年来,过得倒也算欢乐。再加上东方瑾琮是个极为孝顺的,因此也不见多少疲态。
静好将理好的丝线归拢到一旁,“说起来,似乎也已经有半年不见辛夷的书信了,也不知道外头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辛夷上次来信说是到了最南边罢,那儿四季如春,想必是极好的,不来信也是正常。”
絮晚将笔搁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画作。
“画的什么呢,我瞧瞧。”静好又来了兴致,兴冲冲地凑上去看。
满歌一边翻着香囊一边看了一眼那画作,“不过是山水田园,四时美景罢了,这么多年,还看不腻么!”
“自然是看不腻的,”静好吹着那画作,“不仅是画看不腻,香囊衣裳也是看不腻的!”
“想必,那春莺与鲛人泪的声音,姐姐们也是听不腻的!”
“你啊,”絮晚推了推静好的脑袋,“都是有皇孙的人了,还这样不正经。”
静好得意地笑笑,接过满歌递过去的香囊,爱不释手。
桃枝绕过屏风进来,“太后娘娘,敬淑太妃娘娘,禧太妃娘娘,辛夷姑娘来信了。”
“桃枝嬷嬷,给我瞧瞧!”静好极快地伸出手。
桃枝似乎已经习惯了,将东西交给了静好身边的璎珞。
接过信,静好挪了挪凳子,同满歌和絮晚共读起来。
“倒也好,那善学堂办得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读过信,絮晚还是有些感慨,“连最南边半年来也加了两所,如今倒真算是人人都可以上学堂了。”
静好将信仔细地收起来,“善学堂是百姓之大事,皇上与祝正学也是时时盯着,哪里会有不好的道理。”
(祝正学,即祝笙,嘉佑国迄今为止唯二女官之一;正学,新设官职,管全国善学堂之事。)
“是啊,”满歌恍惚着,“倒没想到,可以这么好。”
静好将信递过去给桃枝,“不过,我倒是好奇,竟然真的有地方是到了冬日还是树木葱郁,鸟语花香的?”
“昔日南巡你不也是跟着去了,越到了南边,明明冬日越近却是愈发暖和,倒也可以推测一二。”
絮晚将画收起来,语气中是隐隐约约的向往。
静好呼出一口气,“有生之年,倒是想去看看。”
话刚落音,想到自己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又话头一转。
“不过,想来那地方也是没什么好的,一年里都是四季如春,那岂不是失了围炉煮茶,共饮取暖的乐趣?”
“想必,那地方的桂花,开的也没有我们这里的好吧?”
“恰是相反,”满歌抬抬手,“南边的桂花开得才是好呢,且不必太细心照料,那儿,就是桂花生长的地方,是无论如何都会开得极好的。”
“害,”静好示意来收拾桌子的小宫女将旁边的丝线也收走,又继续道,“桂花开得太浓也不好,我们定然是闻不惯的。”
“絮晚姐姐,你说是不是?”
絮晚笑得宠溺,“是。禧太妃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静好笑得欢快,“不过,去年九月我们不是酿了桂花酒么,想必今日也可以喝了。”
“昔日除夕开的那一坛,我总觉得味道不够,如今已是三月,那定然是味道更好了吧?”
“钱福厚去挖着了,”满歌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静好的心思,“正好三月,春光大好,不妨小酌两杯。”
“好极了,好极了!”
静好尤其兴奋,“璎珞,你回明宁宫去,看看今日小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端了过来!”
“你也去吧。”絮晚看着画屏,笑容温和。
画屏和璎珞一起出了寿华宫。
说起来,这桂花酒是满歌她们三人共酿的。
十多年来,三人的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倒是出奇的一致。
如今宫中皇子两位公主三位,都是机灵活泼的,三人也算是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偶尔啊,东方元宸东方纯秾东方温婧她们也会回宫,陪着满歌她们一同用膳,再小住两日。
若思与言辞也都算是朝廷命妇了,也时常进宫拜见,给三人说着宫外的趣事。
不过,人人都年岁渐长,这两三年来,倒是渐渐少来了。
进宫礼数繁多,虽说东方瑾琮与他的皇后免了不少,一些礼数却是不能省的,看着她们折腾,满歌她们心中也是不安。
再说了,如今宫中的日子,满歌她们是最不受拘束的了,每日里又是姐妹相伴,倒没有什么遗憾。
偌大的寿华宫,欢声笑语比之昔日凤仪宫,那是多得多的。
桃枝很快端着桂花酒上来。
酒香清冽,未饮先醉。
闻着酒香,不免想起从前的日子。
那日雨后啊,三人一起铺了布在桂花树下,唤来宫女太监将桂花打落,让桂花落在布上。
带回寿华宫,三人一起挑着桂花,择出好的,一同清洗后晾干了再装入坛中,倒入需要的配料,再一同将其埋起来。
那时候啊,哪怕衣裳沾泥,衣襟有汗,也是快乐的。
忙完了,几人再换了衣裳在内殿中一起读着辛夷寄过来的信。
说起来,在她们心中啊,辛夷还是那日一袭利落衣裳的飒爽模样呢。
而时光匆匆,在她们彼此心中,彼此又何尝不是年轻正好的模样呢!
每每一日新起,赶着要见面的时候,想起的都是彼此十八廿二的时候,脚步轻快,不愿浪费了一点点时光。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醉意。
静好似乎又喝糊涂了,正嚷嚷着要弹琴。
“我又作了新曲,是星月皎洁的曲,璎珞,你快去取我的琴来!”
璎珞拍着静好的后背,颇有些无助地看着满歌。
“去吧,”满歌开口,却是对着桃枝说,“找两个人去,抬鲛人泪过来。”
听到有琴,静好消停了一会,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不久,美妙的琴声在寿华宫流淌。
满歌又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