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延昌内心极为矛盾,一面出谋划策,另一面又希望江景辰能够少造杀孽,既不想看到江景辰成为乱世之人,又有些期待帮其完成改天换地之举。
他并非纯善,也无法作恶,在善与恶间徘徊,始终找不到一个标准。
“你说的没有错,老夫的心善救不了任何人,但老夫也不想去害任何人。”
庄延昌稍作停顿,将视线转移到江景辰身上,继续说道 :“老夫有一事相求。”
江景辰微微颔首道:“先生但说无妨。”
庄延昌道:“你若伪装商队运粮,马匪多半不肯以钱财相抵,老夫只希望过程中不要发生冲突,事后再行剿匪之事。”
江景辰没有立刻答应。
董瓒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们任由马匪劫粮?”
庄延昌点了点头:“马匪将粮草劫走,而后才能有理由出兵剿匪,倘若当时与其冲突,不仅会有伤亡,同样不利于计划。”
青玉道:“当场抓住马匪,不也一样可以出兵剿匪。”
庄延昌道:“自然是可以,但剿匪并非你家公子的目的,他想要树立军中威望。”
出兵剿匪并不难,只要马匪在运粮的路线上出现,那么便有理由攻打鸡冠山。
但想要在军中树立威望可没那么容易。
江景辰含笑道:“先生可有良策?”
庄延昌稍作沉思,回答道:“你乃文官,从无领兵经验,若想要快速树立军中威望,当谨记八字: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军中将领可用杀人立威、赏罚分明、整顿军纪等方式来树立威望。
但这几种方式对江景辰都不适用。
就好比后世公司空降领导,与任职部门专业不对口,又没有光鲜的履历,即便有着强硬的后台,也不能下属真心认同。
想要服众,只能用业绩说话。
若是能够打一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硬仗,不仅能树立在新兵中的威望,稍加传颂便能名扬天下。
只不过这件事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
这一场仗该怎么去打?
江景辰思考之余,继续追问道:“依先生看,一万新兵能否攻下鸡冠山?”
庄延昌道:“若装备精良自然能胜,可那些新兵不曾受过训,军械也只有三百,强攻只会损失惨重。”
兵与民的区别有多大?几百名士兵追着上万名百姓打。
这样的事情说出去都没人敢信,但却是真实发生过的屈辱事件,无比屈辱的事实。
冷兵器时代,弓弩为王。
百姓不敢私自持有,但马匪不会乖乖遵守大周禁令。
若是无法近战,人数再多也是靶子。
江景辰脑海中浮现了不好的记忆,摇了摇头将其甩出。
“强攻不行,那若是里应外合呢?”
“你想安排细作进山?”
庄延昌颇感意外,不等江景辰开口,自顾自继续说道:“算算时间,新的旨意大概会在半个多月后抵达,你有多少把握?”
江景辰含笑道:“五成。”
严格说起来,无论做什么,在结果未产生之前,概率都是一半一半,不是成功就是失败。
五成的把握等于没说。
庄延昌无奈叹气道:“你无法确定圣上对你有何安排,因此你此刻想做的事情,到最后极有可能是白费力气。”
江景辰道:“相比而言,我更在乎怎么树立好军中威望。”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时间,可眼下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翌日。
不等江景辰前去讨要,何隽泽亲自带人送来了粮草与军械,一再催促江景辰启程出发。
“为节省时间,本官昨夜就已经派通知新兵今早在城外集合,同时也为侯爷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侯爷可还有什么欠缺?”
“本侯来鄯州也有不短时日,此刻才感受到何大人的盛情。”
送瘟神也不过如此。
江景辰没有在这件事上拖延,在收拾妥当之后便前去与新兵汇合。
刚一会面,就觉眼前一黑。
乱,太乱了。
一万名新兵身上穿着的还是百姓服饰,站没个站相,乱哄哄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难民。
虽说人靠衣装,但眼前的景象未免也太惨了些。
江景辰这才意识到问题,连忙拉着何隽泽,直接开口索要军服。
何隽泽摇头道:“他们尚未录入军籍,没有资格穿大周军服,侯爷快些带他们去秦州,到了之后再行安排也不迟。”
江景辰道:“本侯奉旨在鄯州招的兵,你这个鄯州刺史都不管,本侯还能指望秦州刺史吗?”
何隽泽正色道:“圣上并无旨意示下,依照大周律例,本官无权插手新兵诸事,至于秦州刺史如何,请恕本官爱莫能助。”
即便有旨意,官场上的老油条也能找到空子钻,更何况是没有明确旨意。
江景辰清楚多说无益,却依旧忍不住吐槽道:“连衣服都不肯给,你们是真的有够狠心。”
事实上,何隽泽也有些想不明白,圣上已经下达募兵旨意,那么具体事宜就该由兵部负责。
按理说圣上下达那一刻,兵部就应该拟定好相应公文,地方衙门在接到公文后才能依令而行。
令人奇怪的是,圣旨下达已近一个月,他这个鄯州刺史却迟迟不见兵部送来相关公文。
这种事情以往从未发生过,实在是让人感到费解。
何隽泽脑海的第一想法就是:那三位大人已经明目张胆到这般地步了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不想当池鱼,做梦都想着怎么把人给送出鄯州。
眼看到了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何隽泽顾不得许多,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侯爷,您可是答应我的,可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反悔啊。”
这都用上尊称了,显然是焦急万分。
江景辰心中有了计较,故作不悦,气愤道:“你们真当本侯那么好欺负吗?”
何隽泽急忙解释道:“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负侯爷您啊!不是我有意为难,而是兵部未曾下达公文......”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何隽泽立刻换了个说法。
“多做就多错,不做就不会错,这个道理想必侯爷是能懂的......我这个刺史当的也不容易,万望侯爷多多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