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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刚颇为懊恼,十分不满地嚎道:“我说了一堆,掏心掏肺的,你这就一句?”

时俞大方点头:“是啊。”

陈青刚只觉这位年岁不大、清丽秀气的姑娘,怎么突然多了几分无赖气质。

他无奈,看向宁易水,忽又起了兴致:“宁兄,你呢?”

同为剑修,宁易水在他心中可谓楷模般的存在,乃是师衍学院近百年来天赋最为出众的剑修学子,年纪轻轻便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而他又道心坚定不骄不躁,修行极为刻苦。

陈青刚从前与他不在一班,虽极少有交集,但素来是以他为镜映照自身的,自然会好奇宁易水的过去。

“……”

但宁易水迟迟没有答话。

陈青刚等了好半晌,没得到回应,不禁有点尴尬地挠挠头,以为宁易水不喜这个话题,讪讪笑一下,立马也闭了嘴。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我……”

可正当时俞和陈青刚以为他不会再说时,宁易水开口了,说出的话却叫二人都是一惊。

“我十二岁那年,家破人亡。”他惨淡一笑,面上涌现出一股极致哀伤的死气,“父亲沉沦魔道功法,丧心病狂,弑妻烹女……”

“……”陈青刚忽然后悔提及这个话题了,他呐呐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弑妻烹女……这已然是邪魔道行径,毫无人性可言,不知那时尚且年幼的宁易水是如何活下来的,过程必然极为艰险可怖。

时俞微微蹙眉,注视着宁易水,正想出言,却发现他身上气息好像有点不对劲。

也不知是陷入什么悲惨回忆中去了,亦或是这件事一直深埋在他心底、从未被忘记过,宁易水双眼赤红,摊开双手,骤然魔怔一般问道:“修道又如何,还是救不回母亲和小妹的性命。”

“修道又如何——”

随着他这句话说下,那股叫时俞不安的气息更盛,她却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识海中沉睡的阿颜忽然醒来,冷不丁出声:“诶呀,这俊俏的小郎君身上有魔气呢,该不是,要堕魔了?”

时俞瞳孔一缩:“堕魔,怎会突然——”

“突然?可不是突然哦。”阿颜笑道,“他执念深重,幼年又被魔气熏染过,早早就生出了心魔来,只是一直以清正剑意压着罢了。”

时俞并不怀疑阿颜的话,阿颜曾经堕魔,千万年来遭受魔气折磨,她最熟悉魔气的存在。

宁易水双目越发赤红,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周围的空气都因此变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修道又如何——”他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绝望和愤怒。

时俞看到他手指微微颤抖、指尖隐隐泛出黑气,心中一紧,连忙上前一步,试图唤回宁易水的神智:“宁兄,冷静!”

陈青刚看自己只是问了一个问题,竟惹得宁易水如此,急得满头大汗,心中早已是后悔不迭,但并不知这是将要堕魔的征兆,或者说,陈青刚压根没往这可能性上想过,只当宁易水是心绪失控,急得看向时俞:“宁兄这、这这这,怎么办?”

没等时俞吱声,陈青刚心中大急,试图以自身剑意安抚宁易水,然而,他的剑意刚一触碰到宁易水,便立即被一股大力反弹开,陈青刚当头受这一击,立即摇摇晃晃晕了过去。

“……”时俞见这人指望不上,立即从叩命铃里取出泥塑佛像,往里注入灵气,试图以佛光压制魔气。

佛像陡然间镀上金身,佛面显露慈悲之色,散出金色佛光来。

受佛光压制,宁易水有一瞬清明,可很快又沉浸在执念与回忆之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冷汗,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痛苦。

“母亲……小妹……”宁易水喃喃自语,眼中的赤红愈发浓烈,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时俞抿紧唇瓣,加大往佛像输送灵气的力度。

“没用的。”识海中阿颜吃吃笑道,“他幼时见过父亲堕魔的强大,心生怨憎畏惧,亦心生向往——自己也堕魔,便有能力杀了那畜生父亲,不是吗?”

似是为了印证阿颜的这句话,宁易水眼中红光大盛,强大的灵力波动一下震退了时俞。

时俞闷哼一声,捂住心口。

身在雪原之中,她本就受到压制,如今还要分出大量灵力往佛像里输去,怎还有余力挡下这一击。

执念心魔,但凡修士,心中多少会有,多在突破渡劫时出来捣乱,平日不显,是以所谓“心魔劫”。

如宁易水这般,已有实质魔气的少之又少,恐怕是幼时被那魔气侵染过,就一直留在体内潜伏、壮大,直至恰巧被陈青刚的话勾出回忆,猛然爆发。

喘了喘气,知道泥塑佛像用处不大了,时俞扔回叩命铃里,使劲一脚踹醒昏迷的陈青刚:“快想法子,你们剑修修的不是一往无前、道心清正吗?怎么驱魔气?”

陈青刚迷迷瞪瞪醒来,听到这话两眼茫然:“啥?魔、魔气?”

“……”时俞看他关键时候呆愣愣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再看宁易水那副脆弱不堪、甘愿沉沦的模样,更是快要气笑。

见鬼的剑修,真靠不住。

时俞气极,一把掐住宁易水胳膊,厉声喝道:“我辈修士,坚守本心而已,焉能以一己之力,破世间所有不公,救世间所有危亡?”

时俞道心坚定,这一声喝来,端的是肃正清明、振聋发聩。

宁易水眼中红光微微一滞,似乎被她的话语唤回了一丝理智。

时俞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上他脸庞:“这一巴掌,是替你母亲和小妹打的,若是因为慕强而堕魔,你和你那畜生父亲有何区别?”

“一剑惊天地,一剑荡不平,一剑肃魍魉,你老师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陈青刚见时俞说扇就扇,目瞪口呆,僵在一旁不敢说话。

怪就怪在,这一扇似乎还真有效果,宁易水眼中红光褪去,竟只片刻功夫就恢复了清明。

好似方才发生的事不过只是错觉。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外如是。

“我辈修士,坚守本心而已,焉能以一己之力,破世间所有不公,救世间所有危亡。”宁易水重复着时俞方才的话,忽然间笑了。

他本就生得俊秀清逸,这一笑,散去所有阴霾,衣衫灵光满溢,缎带无风自动,正如日照残雪、风堆春花,美不可言。

而后,天边雷声滚滚,乌云遍布,直冲着这边而来。

那是……劫云???

时俞面色变幻,在场就宁易水一个筑基大圆满,还能有谁渡劫,当然是他要渡金丹劫了!

一悟执念散,当场就要突破了,这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果然,宁易水有所感应,抬头望去,悍而无畏地顺应天地之邀跃上高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