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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色被浓云遮掩,万籁俱寂,方家府宅在沉沉夜色中若隐若现,时俞贴上一道隐匿符,悄无声息接近过去。

这等世家大宅,向来守卫森严,翻墙进出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方与山已走,方家余下的子弟、家仆无不是神色颓败、死气沉沉,守卫形如虚设。

时俞不费功夫就寻到一处倒塌的围墙边,连翻墙也不用,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但这并没让她放松警惕:“方家方族长修为最高,另还有一常年闭关的金丹老祖,和六七位筑基大圆满的长老……不能惊动他们。”

贴墙猫着腰,她缓缓往里走去。

眼下要先找到方笙所在处,再说其他。

以方族长对这位小女儿的重视程度来看,他此去万仇郡等地寻找灵植,能把方笙放心留在府内,其所在之处必定设有守护阵法等物,不会轻易叫人靠近。

时俞猫腰往里走入一截,以一枯树遮挡,悄无声息取出八面阵旗。

四面八方,每个方向插入一道阵旗,围成一个圆圈,时俞走入其中,双手结印,灵气从正东方向阵旗流入,依次往外,流过八面阵旗之后,短暂归于寂静。

这是个探知阵法所在的简易法子,虽粗糙了些,眼下倒也好用。

夜风骤起,但八面阵旗岿然不动,她注视着阵旗,片刻后,代表西北侧方向的阵旗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时俞皱眉,灵力一摄收回八面阵旗:“阵旗反应大了些,看来那阵法不容小觑。”

定了定神,她不敢大意,即便有隐匿符遮掩身形敛去气息,还是时刻谨慎,若偶尔看到方家子弟亦或家仆,便不动声色绕路,朝府内西北侧方向过去。

她很快就发现了方笙所在的地方,那是一间位于后院的小屋,周围有一圈高墙和密林,显得很是隐秘。小屋外有两个护卫,正来回巡视着。

这二人皆有筑基期修为,时俞只瞥去一眼就收回目光,避免视线被这二人感知。

“隐匿符掩护下,应当能不被察觉。”

好在这二人似乎对这份差事颇为抵触,时有交流,都是唉声叹气,离那小屋颇有段距离,不愿接近的样子。

这倒正好方便了时俞,以隐匿符掩护,加之一道遁符,便顺利绕过这二人,来到小屋跟前。

屋外设有一层三品防护阵法,遁符并不能叫她直接进入屋内,她倒也不慌,索性撞在自己的专业上,不费劲就找到了阵眼处,拨动一番灵气枢纽,半个时辰后,便在不影响阵法运行的情况下顺利进入其中。

阵法并未表现出异常,那负责护卫的二人自也想不到,已经有人进入其中了。

“好在只是三品阵法……”再往上,以她如今实力,可难以做到不动声色、毫无动静。

进入屋内,里头空无一物。

时俞环视一圈,视线落到地面的窖盖上。

她小心打开窖盖,底下便露出一条狭窄漆黑、深不见底的甬道。

深吸一口气,时俞进入甬道,将窖盖拉回原位,取出一盏灵石灯来,缓缓向下走去。

一炷香时间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处足有几十丈方圆的石室出现在眼前。

时俞看清眼前景象时悚然一惊。

石室内,七十二面阵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形成了一个法阵,法阵中央,正是以锁链锁住四肢的方笙。

她瞳孔骤缩,只见方笙细得两根手指就能圈起的两条胳膊上,竟牢牢锁着足有三寸宽、一寸厚的玄阴铁环,环上勾起的锁链,亦是粗壮无比。

这么大这么厚的铁环,至少有百斤重,此时竟足足有四个束缚住她的手脚。

方笙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蜷缩睡着,不声不响,气息微弱。

时俞深吸一口气,凝神去望,又见笙儿身下,镌刻有大片晦涩难懂的符文,就算是她去辨认,也一时难以理解这些符文含义。这些符文以笙儿为中心,由内而外亮起,一波一波,银光流淌。

这些银光像是从笙儿身上抽离出的一般,流水一样顺着镌刻符文的沟壑,慢慢汇聚到一处。

时俞顺着银光看到汇聚的尽头,只见一只玉瓶悬浮在空中,瓶口敞开,里面盛着一股淡淡的银色液体,散发着一种玄之又玄、难以言喻的气息。

那些汇聚的银光,正在玉瓶口上方凝聚成液,许久后化作一滴新的银色液体,无声落入玉瓶,没有荡起半分波纹,沉默地融入了玉瓶中那一滩液体里。

在这滴液体落下的同时,笙儿身上的气息又微弱了几分。

“那是……凝结成实质的气运之力……”

万知楼所言不假,聚运之体本应该拥有超凡的机缘和造化,可笙儿却近乎生机弥散,通身上下散发着颓败萎靡气息,恐怕正和眼前这个法阵有关。

“这法阵气息诡谲,晦涩难懂,恐怕是上古传下的法阵。”时俞脸色凝重,试图看清法阵全貌,辨认其玄机。

可在她看清法阵全貌时,视线所及都变得昏暗起来,好似一层黑纱蒙上双眼,耳边传来一道深邃无比、仿佛从亘古传来的吟唱低语,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令人神思不属、头晕目眩。

这时,身处阵法中央的方笙似有所觉,睁开眼,慢慢抬头朝她看来,轻唤一声:“时姐姐。”

伴随着这一声,瞬间,黑纱褪去、吟唱消弭,一切恢复了正常。

时俞心神收拢,尤有些后怕之意:“只是观摩,竟就有如此威力。”

她轻轻摇头,对上笙儿视线。

眼前的孩子眼神并无太大波动,似乎并不意外时俞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许只是单纯对外界种种失去了应有的反应。

时俞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她与这孩子并无什么交情,又不知个中是否还有旁的内情在,眼下若说直接带她走怕是不大可能,单凭自己,且不说能否在守卫阻拦下带走一个人,光是方族长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岭台府内就无人能与他争锋,若是将其得罪死了,日后恐还会牵连众多。

自己倒可以一走了事,总不能将烂摊子留给宋会长他们。

只是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旧为方族长炼制蒙天丹,时俞又恐有助纣为虐之感。

从万知楼得来的消息,方与山早年间虽也资质上佳,可在衡泽府一众天才之辈中,也不过只算得中流,如今却在短短数年间进境飞快,步入金丹后期,实在不可思议。

各种原因眼下看来已然明了,笙儿这千万中无一的聚运之体,汲取掠夺了全族气运,自己却并未受半分好处,只被当作载体,供养了方与山一人,助他成就如今修为。

但此法有悖天道,方与山在汲取种种气运天机,修为得以提升的同时,亦是付出了代价。方与山面色有衰老之相,时俞原以为他是因女儿的缘故忧思过度,现下看来,却正是代价所在,是以他不敢太过放纵,汲取之势有所克制。

而他要炼制蒙天丹,自然也并非是为了笙儿,而是自己服下,得以不受代价汲取气运天机。

如此……笙儿的结局会是怎样,也不难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