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奇河对鹿玉皎这位颇为傲慢跋扈的、御虚宗灵月峰亲传弟子,并无多少好感。
听她刚刚竟拿着明显由时俞背后那位符师所制的符,大言不惭说是自己制的,江奇河眼眸中忍不住划过几缕嗤笑之意。
这位大小姐真是敢说,理直气壮言之凿凿的,被质疑了还不见羞愧,反去恼怒质疑之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自信。
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这出自我手的烈火符,怎么就成你制的了?
江奇河笑意滞在嘴边,愣了又愣,才略带茫然地看向说出这话的时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比寻常灵符威力强上不少的灵符,是出自时俞的手??
怎、怎么可能呢?
时俞才多大?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步入炼气也还没几个月,现在不过刚刚炼气二层的修为。
按理说修习符道,当有炼气三层的修为作打底时才能开始。
一来是到了炼气三层,体内灵力足以支持源纹的刻画练习,二来也是更为重要的是,源纹本就蕴含大道真理,没有修行基础难以理解描摹,反而极为容易反噬自身。
也不是没有那等符道天才,自修行伊始就开始研习符道,可那也得出自名门大派,才有传承底蕴和宗师悉心教导,能让弟子安然无虞地修习,不用过于担心反噬之事。
他一直以为是时俞背后另有位符师,时俞不过是受那位“符师”差遣,帮忙去做些采买和售卖的活计罢了,万万没想到制符的是时俞本人。
江奇河忍不住怀疑时俞话中真假。
他不是不想信时俞的话,只是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少年立在那儿,微风拂动衣衫,面容虽略显普通,人却自有一股清逸灵动的气质在。
江奇河看着时俞过于淡定的面庞,怀疑的思绪又阵阵动摇。
难不成,真是时俞制的符?那这位时公子的身份,可就有些深不可测了。
而围观的众人,不管是此处的御虚宗弟子,还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众多散修,都早已窃窃私语讨论起来,目光不住在时俞和鹿玉皎身上打转。
鹿玉皎先是被拆穿的慌乱,可看清楚出声的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时,慌乱之色瞬间收敛下去。
她觉得这少年稍有些眼熟,想了想,认出时俞曾在通意阁中抢下了最后一瓶清明露,害得她晋升炼气五层的日子都被耽搁了好一阵。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你。”鹿玉皎眼眸淬着冷意,嘴角却噙着笑,“你可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亲身修习符道,才更能明白其中艰难。
鹿玉皎才不信眼前这还有几分稚嫩青涩的小少年,能在符道上有如此造诣,竟能制出比寻常灵符威力更甚、灵光更耀眼的灵符来。
不过是年少无知,口出妄言罢了。
陈二担心时俞无故被卷入这趟浑水里,忍痛开口:“公子,此事与你无关,快快离去吧。”
时俞越过人群过来,才看清陈二被打成了什么模样。
她轻叹口气,不去管鹿玉皎,看向旁边的江奇河:“江管事可带了疗伤丹药?”
她刚把丹炉炼成,还没来得及开火,现在身上除了些凝露丹外,并没其他丹药。
“自然。”江奇河点头,朝陈二走近两步,神识探入身上的芥子袋,就要取出一品的回春丹来。
可思绪轻微一转,再取出时,竟是一瓶二品的复元丹。
时俞视线扫过复元丹,顿了顿,心想江管事倒也舍得。
二品丹药比之一品,价格要翻上几十倍,这一粒复元丹,疗伤效果远超一品的回春丹,售价至少二十枚灵石。
从玉瓶中取出圆润透亮的复元丹,江奇河俯身温和递给陈二。
不管制符之人究竟是不是时俞本人,江奇河不介意与时俞继续交好,维持好这段关系。
陈二受宠若惊,犹豫一二后服下,顷刻间便觉得一股暖流从喉间化开,伤势瞬间好转。
周围人见状,彼此对视。
陈二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还是从凡俗来的,既没天赋实力又没身世背景,哪值得江管事如此对待。拿出一粒复元丹来,必然还是因为他身后这少年的原因。
众人望着时俞,低声讨论开来。
“这位小兄弟瞧着面生,诸位可有认得的?”
“没听闻过,但看江管事对他这般殷勤,难不成那符真是他制的?”
“不是说御虚宗的鹿玉皎是天纵之资,修习符道颇有进境,现在这情况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看那鹿玉皎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定是心虚了。”
宗门弟子面对散修时,多有不屑高傲,长此以往诸多散修心有怨气,虽不怎么相信这符会是时俞做的,但能逮着奚落御虚宗弟子的机会,是绝不放过。
鹿玉皎听着那些讨论,指甲掐进肉里。若是平日里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说她不是,她早上前教训一番。
可现如今心里头没底,听着这些话,竟硬生生忍了下来装作没听到。
但御虚宗内鹿玉皎的拥趸不少,有几个仰慕师姐的弟子听了那些散修的戏谑讨论,直接瞪眼过去:“他是什么身份,也配与鹿师姐相提并论。”
“管好自己的嘴,我御虚宗亲传弟子也是尔等随意置喙的?”
有那胆大的散修张嘴笑道:“两人都说这符是自己制的,总要对比验证一番才知谁真谁假吧!”
有人接腔:“要我说不如比上一比,现场画个符,不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鹿玉皎胸腔里一颗心脏怦怦跳。
怎么比,就算那叫时俞的少年制不出来,她也一样制不出来啊。
好在那仰慕她的师弟冷哼一句:“鹿师姐天资过人,美名早有传扬,又何须为了尔等看客,做那自证降身份的事。”
有了这句铺垫,鹿玉皎心中一喜,清清嗓子道:“真相如何各自心中有数。玉皎研习符道是为追求大道,并非为了争强好胜,亦不愿现场画符来以符自证,辱了玉皎的符道清正。”
说罢,她厌恶地瞪了陈二一眼,自己也险些信了自己的话:“这符就是我制的,他偷了我的符。”
在一旁的御虚宗外门长老目睹完这桩闹剧,心中一开始便偏袒灵月峰的亲传弟子,这会儿摆摆手道:“既如此,便不用多说了。”
长老看向陈二,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旁边那小少年开口了。
“你不愿以符自证倒也无碍。”时俞视线从鹿玉皎身上掠过,落到外门长老身上。
从陈二身上搜出的剩下一张烈火符,如今正被外门长老拿在手里。
时俞道:“长老可往这灵符四角同时注入四道灵气,便可见分晓。”
外门长老犹豫一番。
鹿玉皎可以以为了她的道为理由,拒绝自证。
而他身为外门长老,此事涉及到弟子的清白去留,又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同鹿玉皎那样轻飘飘带过。
不知道照时俞说的,往这灵符四角同时注入四道灵气会发生什么,但此情形,无奈下,他只能照时俞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