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方截云不由得默默地站在了杭芜声的身前,生怕那人转头又指向杭芜声。
他悄悄抬眼看向梁峋,少有的看见师兄蹙起了眉头,眼中冰冷,甚至都能感受到周身的寒气。
岑之笑倒是很冷静地上前,撇了撇嘴角,丢下一句话。
“本姑娘要不起。”
那男子微挑眉毛,耸了耸肩,“那真是可惜了呢。”
他毫不在意跌坐在地的妇人,只转身轻轻一挥手,想让手下将那少女押回寨里。
“不可以!不可以!”
那妇人像是发了疯一般扑了上去,却被岑之笑冷不丁地一脚撂倒。
那妇人像是全身泄力了一般,只是倒在地上掩面哭泣。
一旁的茶摊老板听着那尖锐的哭泣声,不禁蹙起了眉头。
而后看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道,“这该是今年的第七门亲事了吧。”
岑之笑有些好奇地转过头看向茶摊老板,茶摊老板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见茶摊老板不再多说,岑之笑便转身拉过梁峋的手,“我们得跟上他,此处离十一寨已经不远了。”
“若没猜错,那人便是十一寨的寨主,仡楼迦。”
梁峋手心里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心中有些动容,轻轻应了声,便回握住,缓缓跟上了岑之笑。
可此刻那妇人跌坐在地那副失神狼狈的模样让杭芜声看了去,总归是有些不忍。
但转眼又看着岑之笑二人离去的背影,她还是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想要伸出的手。
方截云见状,忙朝桌上放下了点心钱,推着杭芜声的肩膀便跟了上去。
一路上,岑之笑毫不在意地牵着梁峋,大大方方地跟在了那十一寨寨主的身后。
这倒是引得那仡楼迦停下脚步,转身眼中含笑地向她走来。
“姑娘若是不愿与我成亲,又何必如此穷追不舍呢?”
岑之笑也不畏惧,只是笑眯眯地掏出了仡轲禾珠给的银牌,在仡楼迦眼前晃了晃。
“那当然是代表圣女大人来参加十一寨主的接亲宴啦。”
仡楼迦眉梢微挑,眼下一睨,将目光落在了那块银牌上,嘴角微勾。
“圣女大人何来如此兴致?我此前娶亲也没见她前来恭贺。”
“按照寨主大人这迎娶频率,圣女大人若是次次都来,或许那五寨也便不必镇守。”
岑之笑这下没再和仡楼迦弯弯绕绕,撇了撇嘴角,便毫不客气地回击着。
但仡楼迦眼中却像是来了兴致一般,有些玩味地拂袖转身,淡淡地留下一句话。
“封疆法令下,你们这群外乡人在这琅疆横冲直撞,倒是有趣。”
“寨主掳人而不娶,也是有趣。”
一旁沉默许久的梁峋缓缓开口的一句话,让仡楼迦脚下微微一顿。
但很快他就招呼着手下带着那少女往寨子里赶去。
“你们若愿意跟着,那你们便随意。”
越靠近十一寨,越是不同于一路走来的险山环叠,相较起来多平坦开阔之地,利于开垦耕地。
岑之笑这才明白为何仡轲禾珠说那九寨为何是靠十一寨供给物资的。
良田多有之地,只要治理有方,久而久之便会逐渐成为粮仓之地。
等到了十一寨,仡楼迦只是自顾自地往住处走去,毫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人。
那姑娘也不知被押到了哪个地方。
虽说他们身处人生地不熟的寨子,但岑之笑一点也不担心。
以相面之术寻得几个良善之人借宿几日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仡楼迦的身影渐行渐远后,方截云才凑上来,提出心中的疑惑。
“师兄,依你刚刚的意思,这寨主劫掠少女其实并非娶亲?”
梁峋轻轻地点了点头。
杭芜声像是被点了一下,眼底有些焦虑之色,喃喃道。
“此人阴晴不定,若非娶亲,莫不是要行那杀人之事……”
“可这姑娘的母亲还在茶摊苦苦……”
“不过那演戏过人、满口谎言的人可不配称作母亲。”
岑之笑轻轻拍了拍杭芜声的肩膀,接过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妇人嘴薄且嘴角生恶痣,嗜谎成性,子女宫发青则证明子女缘分本就浅薄。”
“她鼻子较歪却有横纹本是心术不正的破财之相,可财帛宫却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红光。”
“若是没猜错,她眼下可能正有以亲人赚取不义之财的机会。”
岑之笑的叹息声逐渐微不可闻,眼下这个时代局限,那妇人多半是和人达成了卖女求财的机会……
这一席话倒是让方截云眼眸中思索渐渐明晰起来了。
“仔细想想,那妇人的确为了女儿哭天抢地、歇斯底里。”
“可她紧盯着女儿的眼神却不像是在看亲人,反倒更像是货物……”
似乎是察觉了杭芜声微微的失神,岑之笑转身轻轻挽过脚步有些落后的杭芜声。
“我也算是在江湖中游走了些年,但却仍旧有所忽视……”
岑之笑摇了摇头,“是那场护女心切的戏是让你想起你的家人,不必有负担。”
杭芜声的语气有些低落,“可我心中起的念头,差点助纣为虐。”
“芜声,错的始终是那妇人的居心不良,而非你的恻隐之心。”
岑之笑想起那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的确很扰乱人的判断。
她挽着杭芜声又宽慰道。
“寨主将那姑娘带走后,妇人财帛宫的红光算是彻底黯淡了……”
虽然不知眼下仡楼迦目的倒底为何,但依面相看,并非穷凶恶极之人。
或许能暂时松下一口气来。
“之笑姐,多日不见,你何时有了相面的本领了?”
方截云眼中的欣喜不言而喻,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岑之笑问道。
岑之笑轻咳两声,淡定非凡,“祖传的。”
“这下好啊,以后看还有哪个歹人敢蓄意接近我们!”
方截云乐呵呵地眨眨眼,脸上的神情仿佛是炫耀自家姐姐的小男孩。
但很快他又凑到杭芜声的身旁,神秘兮兮地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小心翼翼地摊开。
“吃点甜食心情好,这是昨日我特意从苗家阿妈那里讨来的落口酥,琅疆特色。”
随后又悄悄凑到耳边。
“能够以己度人,你真的很厉害。”
……
吊脚楼里,日光透过雕花镂空的木窗零零碎碎地跌落在地板上。
仡楼迦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轻轻摩挲着手中嵌刻着精致杜鹃花的银花梳,眼中微微有些失神。
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仡楼迦将手中的银花梳默默地收进怀里。
“寨主,已经将她安顿好了。”
一位侍女缓缓走进房间内,恭恭敬敬地朝仡楼迦行了一礼。
仡楼迦敛了敛神色,转身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生让她养养身子,抓紧安排接下来的事吧。”
侍女点了点头应声道,俯身想要退下,却又被仡楼迦叫住了。
“今日那几个进寨的外乡人如何?”
“回寨主,他们似乎已经在寨中找到了暂住的人家。”
“不过他们目前对十一寨似乎没有不轨之心。”
“而且那位拿着圣女银牌的姑娘似乎知道他们卖女的事情了。”
仡楼迦轻轻把玩着自己乌黑的小辫,指尖顿了顿,嘴角闪过一丝玩味。
“她很聪明。”
“看来若和她聊上一聊,或许会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