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这东西,其实是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实质性的威胁,是在于给出这种感觉的主人,会不会在接下来的行为中将其具体化。
最终无法导致难以言喻后果的,不能称之为杀意,
充其量算作无能狂怒。
朱绍这些年见过太多无能狂怒的例子,这些人尽管因某些原因,
会在一个瞬间流露出杀意,可最终都会因为各种牵绊而落空。
人处于社会之中,亲情爱情友情,亦或是某些情感物质上的拥有,
都能促使一个人懂得忍让,一味地蒙头乱撞,大概率只会头破血流。
这是众所周知的定理,并非是危言耸听的空话。
哪怕是朱绍本身,位高权重,背后还有和朱家牵连颇深的一众豪门世家,
可他也不能随意仗着性子肆意而为,不管是权势亦或其他,能压过他的人数不胜数。
即便不谈权势,孤身面对一个年富力强的普通人,说不定也能将他一拳撂倒。
阴沟里翻船这句话古来有之,则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故而朱绍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面对未知的敬畏心理。
他是一个雷厉风行,颇具威严的领导者不错,却并不会干出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
譬如李素同和他相交莫逆,对于武道的真知灼见,朱绍也会悉心听取意见。
因为武者本来就不属于他能轻易理解的范畴,朱绍并没有先入为主,觉得热武器能轻而易举的制服对方。
他在意识到失去先机,无法制住江燃的一瞬间,便做出退让的决定,亦是出于这样的心理。
然而此时此刻,朱绍心脏难免慢了半拍。
他有种失算的感觉。
和江燃仅有两面,可朱绍却从他身上看出了“无所畏惧”四个字来。
尤其是此刻轻描淡写看来的一眼,蕴藏着无以复加的冷漠和平淡。
仿若任何人在其眼中,都不过顽石枯草,不值一提。
于是在感受到江燃身上散发的凛然气息时,朱绍立刻收起了侥幸心理,
匆忙开口否认。
“江宗师说笑了,倘若朱某有这个心思,就不会踏入申河庄园半步。”
朱绍的话,让本来情绪高涨的蒋守成愈发心情低落。
这个被一巴掌打的脸颊高肿,痛到麻木的男人,眼睛里真的有种无措的迷惘。
他压根没搞明白,一个武夫,怎么就能让朱绍忌惮成这副模样?更是一口一句宗师。
武道宗师,当真就这么高人一等?
蒋守成很是善于察言观色,可今天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情绪波动几近于无的江燃,
还是城府极深的朱绍,都令他察觉不出半点机锋。
原以为事情的发展,会在朱绍露面的那一刻起出现变化。
现在看来,仍是既定的路线,专属于江燃一人的舞台。
蒋守成深刻意识到,在拥有足够的武备力量威胁到江燃之前,
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地位,在对方眼里,实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从性命的分量来说,他和朱绍二人,并不存在任何区别。
“如此说来的话,包围这幢院子的人,并非是受你指使?”
江燃挑了挑眉头,眼中浮现些许疑惑。
朱绍瞳孔微缩,略作迟疑后问道:“江宗师是指那十名枪手?”
他问完这句话,便发现江燃表情有些玩味,嘴角也扬起个细微的弧度。
“看样子不是你的人,那就有些奇怪了。”
还有人?!
谢恒禁不住和死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不解之色。
赵老五忍不住用手摸着心口,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先是朱老,转而是林怀章,接着是朱绍,几个人跺跺脚,清江省都得震上一震。
都到了这种地步,竟还有人到场,他已经无法想象,后续来的,又会是怎样重量级的人物。
林怀章默不作声的端详了朱永海数秒,眼神闪烁不定。
他和朱绍有交集不错,可两人的关系平平,他也摸不准后者的真实目的。
总不可能是真为了谢远一事而来吧,那未免也太过闲的蛋疼了点。
“江宗师这话……什么意思?”朱绍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半晌后收回目光,
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若非知道堂堂一个武道宗师,不会是这么恶趣味的人,他几乎都觉得对方是在拿自己开涮。
江燃抬眼扫过面色迷茫的一群人,独独在蒋守成身上多停顿了几秒。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儿未免太过热闹了点。”
他这段话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蒋守成也没太听清江燃说了些什么,他低垂着头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旋即眼含震惊,情绪没来由变得激动起来。
于此同时,有鼓掌声自门外遥遥传来,同时伴随着轻快的笑声。
“秋风未动蝉先觉,武道宗师,果然名不虚传。”
也不等屋内有人应答,这人便接着说道:“不知江大宗师莅临清江,鄙人有失远迎。”
“江宗师,可否现身一见?”
分明是他登门,却不知为何没有直接走进院子,而是站在屋外,仿佛是在喊话一般。
客厅中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可神色最先出现变化的人,却是一旁失去存在感的蒋守成。
他瞪大了眼往门外看,可由于角度问题,并未看到来人。
蒋守成几乎有种撒腿就往外跑的冲动,可脑袋总算还灵光,没敢立时有所动作。
朱绍沉默少顷,看向林怀章和善一笑:“怀章兄可同……”
半晌没开口说过话的林怀章,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我跟着谢恒手底下人坐直升机来的,来之前可没人告诉我什么宗不宗师的。”
他言语中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听得赵老五和谢恒脸色尴尬,嗫嚅着讲不出话来。
林怀章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来人并非受他所邀。
朱绍皱着眉头收回了后半句话,尚在思索间,陡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却是环抱孩子的江燃,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而后越过他向门外走去。
朱绍没从江燃脸上看出太多情绪,可他下意识觉得,对方心情并非止水。
至少对待门外之人的态度,已存了三分不满。
不对……朱绍犹疑之间发现江燃已经半只脚迈出房门,心中猛地浮现一个猜测。
卧槽踏马,被阴了!
朱绍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样,刚要出声提醒,抬眼一看,江燃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