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守成瞳孔收缩在一起,看着那只缓慢伸向自己的手。
尽管那只手如同青玉,半点瑕疵也无,有种美不胜收的感官。
可他内心深处唯有惊恐和不甘。
惊恐是意识到江燃方才所说的黄泉路上不孤单,怕是真要应验。
再怎么唯物主义者,也无法改变一个既定的事实,踏上黄泉路就等于……他要死了。
他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年富力强,眼见着便能借助朱老的一臂之力,扶摇而上青云。
偏偏莫名其妙的将要栽在这里。
不甘则是因为,今日之事明明尽在他意料之中,
泼污水给谢远,再用一个更大的罪名让谢恒自顾不暇,逼其不得已搬来救兵。
虽说林怀章到场的时间有些没猜到,但也并不能改变太多大局。
问题在于,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江燃会牵扯进这件事中。
一个武道宗师,按照田康的说法也是极其罕见的存在,怎么就偏偏针对于他。
难不成真是为了寻找路渔娘这个农妇的女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若说路渔娘姿色不凡,这江燃有魏武遗风也就罢了。
可这妇人身材相貌毫无可取之处,莫说姿色,说一句灰容土貌都不为过。
江燃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帮这个妇女找女儿,还不惜决绝到半点后路都不留的地步,
他图什么?难不成图个乐于助人的好名声?
蒋守成从头到尾都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对方。
若说是因为一开始那些叱责询问对方背景的话,那未免也太过儿戏了点。
他心中即便有千头万绪,也不能令那只探向脖颈的手稍稍停顿分毫。
蒋守成千不甘万不愿,也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估计真要凉了。
江燃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下杀掉六个人,就敢毫无顾忌的杀了他。
即便后续对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连命都没了,江燃就算被大卸八块,
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江宗师!”蒋守成眼中灵光一闪,想起田康说遇见武道宗师,都应敬称的话,故而如此称呼。
“鄙人认赌服输,但求江宗师留手,您今日失手杀人一事,我有办法遮掩!”
到了生死一线间,蒋守成脑子总算开了窍。
他为什么非得想着跟武力值这么恐怖的一个人作对头呢?完全可以忍一时之辱,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来啊!
蒋守成话音方落,听到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侧目看了一眼,
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原来说话之人,竟是站在谢恒身后的赵老五。
“江先生,留手!”
赵老五的话刚脱口而出,就猛地捂住了嘴,眼里浮现些许惶恐之色。
他都不用去观察,就感受到了身躯紧绷的谢恒,在听到他的话后,散发出的森然寒意。
原因压根用不着多想。
江燃倘若愤而出手杀了蒋守成,谢恒的掣肘顷刻间烟消云散,
跃出南都之事就成了必然,谢远身上的污名和故意牵连到他身上的龌龊事,
也就无需辩解。
事情的根源在于他和蒋守成的博弈,而不是两人究竟做过什么。
真论起行迹来,蒋守成做的那些腌臜事,死上十次都不为过。
可没有端上台面来讨论的事情,不管是在朱老和林怀章的眼中,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即是谢恒震怒的原因。
赵老五的这一句提醒或许并非是帮着蒋守成说话,可绝对是站在了替江燃着想的角度。
因为他很清楚,江燃当着众人面杀掉六个持枪人员,尚有转圜之机。
可若是当众弄死蒋守成,绝不存在任何狡辩罪名的机会。
蒋守成灵光一闪下的求饶,以及赵老五脱口而出的阻拦声,
并没有让江燃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想法。
蒋守成指示四指谭开赌场敛财不过小事,圈养孩童便似魔道作风,
派朱同去燕山市搞出的一大堆违禁品,足以宣告他的死刑。
蛊毒从根本上论,实际上没有本质区别。
蛊虫亦需定时喂养特制药材才能抑制发作时的痛苦,违禁品也是如此。
遇上操蛊弄毒之人,江燃向来只有一个杀字。
他缓缓伸向蒋守成的那只手不偏不倚,任何人的声音都无法阻拦,
赵老五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听自己提醒的江燃,心底深处掠过一丝惋惜之情。
然而下一秒,他愕然发现江燃那只手猛地停顿。
赵老五心中诧异,难不成他方才喊得那一声还真有效果?
蒋守成脸上的汗水流过脸颊,其中盐分刺激的伤口传来刺痛。
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只离脖子仅有五公分距离的手,还未来得及回神松口气,
就立刻发现那只青玉般的手掌,以一种留出残影的速度收了回去。
离他近在咫尺的江燃,也是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挪到了旁处。
客厅中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跳,目不转睛的看向姿势如常,
仅仅脸色微沉的江燃,不由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婉婉美目中也浮现出一抹慌乱,当看到江燃镇定自若的神态时,逐渐恢复如常,不过眼中依然带着些许关切。
朱永海倒是被突然出现在附近的江燃吓了一跳,还以为江燃转变主意,不杀蒋守成改杀自己了。
所幸他双腿本就发软,倒也没能立刻落荒而逃,才算保留了几分体面。
江燃深邃的眼睛朝向门口,那里涌动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天地灵机。
犹如潮水无意识的翻涌,随来人至此。
片刻后,门口才传来几个不太一致的脚步声。
谢恒心血来潮的回头看了一眼,恰恰看到跨步走进屋内的那人身影。
一头乌发半白,看年龄似乎和他相仿,可那股气势,简直威盛到了极点。
比之内敛的林怀章,更多了不少凌厉。
来人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至多三十上下,皆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为首那人尚未说话,谢恒的心情就没来由沉到了海底。
他张了张嘴,竟喑哑的说不出半个字。
一旁的林怀章瞳孔收缩了一下,转而露出了一副熟稔的笑脸。
来人抬眼扫过偌大的客厅,并没有因为地上的六具尸体而动容,也暂且无视了喜不自胜的朱老。
先是看向林怀章,含蓄的轻轻颔首,并未开口说话。
旋即才将目光落在了风姿绝伦,渊亭岳池的江燃身上,一改和林怀章点头时的客套,
露出了十分真诚且开心的笑容。
“江宗师,我刚安葬好素同兄的尸首,想着来长宁看看叔父,没想到这么巧……”
“又和您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