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在山巅踱步片刻,竟自原地纵身跃起。
沈青筠近乎是高昂着头,才能看清上方那氤氲着微光的身影。
由于天色太暗,也看不清参照物的缘故,她并不能准确观测出江燃此时的高度。
单从目测来看,那一团冲天而起的微光,离地至少十数丈有余。
她们二人所处的位置,原本就是螺银山最高点。
江燃此时再跃起十余丈,便已然凌驾于整座螺银山之上。
直至上冲的作用力消失,他身形方才停滞,以一种微不可察的幅度下坠。
下落的幅度太微弱,以至于便像是悬于半空一般。
沈青筠望着天空中的云团,明知和江燃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却仍有些担忧的用双手圈在嘴边大喊。
“江燃,你要做什么?!”
“这个高度太危险了,你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很容易引雷!”
她的大喊声没入风雨中,并没有令江燃做出任何回应。
翻滚的云团压的很低,伴随着久不停息的大雨,仿佛要吞没一切。
江燃整个人在孑然无物的半空中,显得是那样无足轻重和渺小。
可他目光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亮,待得山中各处青绿色火焰逐一熄灭,忽地双手紧扣,一瞬掐出千百印诀。
当山中灼魂火尽数熄灭时,反衬的青色光芒也失去了来源,一切重新归于黑暗。
便连江燃怀中映月石散发出的微光,也因月华之力消耗殆尽而沉寂。
沈青筠再抬眼望去时,已经看不见他到底身在何处。
死寂一样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江燃感受着开始流动汇聚的天地灵机,掐完印诀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双臂延展出最大距离。
他紧扣的双手在举到最大高度时,一道紫白色电光恰恰在云层中凝聚成型,以万钧之势劈向螺银山地界最高处的东西。
神魂一阵波动,试图让身躯避让开来。
江燃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云层,在紫白色闪电脉络浮现的一瞬间,如同劈砍般将双手用力下挥。
一道自天穹垂落的电光,直冲半空中微小的人影而去。
在肉眼难以捕捉的瞬间,竟被一股莫名的的力量偏转,转而砸向山巅。
“惊雷荡地!”
伴随着江燃竭尽全力的大喝,惊天动地的雷声轰然炸响。
由于一直未曾有雷霆真正从云层中窜出的缘故,这一声雷鸣竟似憋屈太久,所发出的声响横贯千里,竟将螺银山都震的有些山摇地动。
沈青筠看着江燃高举双手,仿佛捉住了一道闪电,将其劈落的景象,竟瞠目结舌到不能自已。
紧接着震天撼地的雷声令她双耳嗡嗡作响,半晌都听不见任何其余的声音。
随着孕育许久的雷电劈落在螺银山巅,竟出现了奇怪的感光效应,把周围映照的犹如白昼。
寻常人肉眼难见的视角中,丝丝缕缕的雷电自螺银山巅迅速蔓延,很快将整座山都洗刷了一遍。
江燃浑身上下完全湿透,既有雨水亦有汗水。
他缓慢下降的速度在雷霆落地时已恢复了正常,落地时脚下虽有些踉跄,但也只是微微一晃便稳住了身形。
两只手已有大半成了焦黑色,江燃也像是毫无痛觉一样,连眉头都不曾轻皱。
周围的感光效应仅持续了数秒,致使沈青筠连他到底受伤与否都未能看清。
“江燃,你还好吧?!”
沈青筠凭着视觉残留靠了过去,强压下心底诸多想问的话,关心起他的安危。
江燃负在身后的两只手不停抽搐,可他面上不露声色,“仅是引雷入地而已,并无危险。”
沈青筠张了张嘴,察觉自己并无连训斥对方的资格,方才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她的沉默没能坚持几秒,便有些好奇心作祟的说道,“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想有事。”
“你刚刚怎么做到的,居然把闪电牵引到了山体中。”
江燃倒没有故意隐瞒,随口解释道:“引雷诀中的小把戏而已。”
引雷诀?沈青筠觉得这名字总有一种玄幻的感觉,可联想到方才难以置信的景象,还是隐隐觉得好奇。
“这不是武道手段吧?”
她分毫不觉得,江燃方才的所作所为,换成旁的武者能够做到。
或者说,她早就意识到以手擒雷电的一幕,和任何武道手段都没有关系。
江燃倒是第一次感受到她如此强烈的好奇心,微不可察的扯动了两下嘴角。
“是不是武道手段,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一句反问,令得沈青筠美目中光彩万千,流转不停。
她还没犹豫着说出旁的话来,便听江燃继续道,“何况任何手段都不重要,最终反馈的结果才重要。”
“你且感受一番,可有不同?”
沈青筠闻言下意识一愣,狐疑的四处打量了一番。
一番探询无果,正准备摇头,却突然眼神一凝,不太确定道:“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迟疑片刻,确认了自身感受。
“若说先前的螺银山,像是个门窗紧锁,潮湿不透气的屋子,那现在的螺银山,便如新风入内,使人心旷神怡。”
江燃待她说完,赞同的点点头。
“螺银山已成障壁之势,将数十年来的怨恨深锁。”
“致使长期处于这里的人恶念被放大,产生出的各种负面情绪又变成养分,成了相互反哺的局面。”
“三阴蜈蚣能够成型,也和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不无关系。方才山中四百余人葬身灼魂火,并不能令螺银山恢复常态。”
江燃言及此处,看了眼天空中不再翻滚的云团,“借助雷霆之威,方能一举破除这数十年的沉疴糜烂。”
“现在看来,仅仅是撕开一个豁口,便令螺银山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
“或许一两年后,这里就会成为一处钟灵毓秀的宝地。”
沈青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用手抹了把脸,眨巴着眼睛道:“雨好像停了。”
“一山烟瘴雷霆破,风雨何能夺阳光。”江燃抬眼看着逐渐散去的云团,口中轻吟。
“你该回南都了。”
沈青筠本来心情尚在好转,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愣,抿着嘴唇道:“你不回去吗?”
江燃目光转向崖边,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别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