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娥身上的蜈蚣尽数被青绿色火焰引燃,整个人已成了一团趴在地上的人形火焰。
即便如此,她依旧在清晰地惨嚎,仿佛无休止尽一般。
直到她整个人挣扎着一寸一寸爬出屋外,雨水把浑身上下淋个透彻,依然不能熄灭那阴冷的绿色火焰。
黑胖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雨中的人形绿色火团,跟被吓傻了一样,半晌都没眨动一下眼睛。
许久之后,他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火焰中爆裂。
黑胖和身旁众多村民同时转头,寻觅起声音的来源。
双腿断掉的村长望着此时依旧没有燃烧干净的朱小娥,老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断腿处亮起的一点绿色火星,疯了一般嘶吼着:“大山,杀了我,杀了我!”
可惜还未能等来孙子的回应,那绿色火苗已然亮起。
甫一燃烧,村长终于明白朱小娥所遭受的痛苦,到底强烈到了何种程度。
一丝微弱的灼烧感从火焰燃烧处传来,紧接着便是毛发,血液和皮肉,乃至骨头都被点燃的错觉。
这痛苦经皮肤表层到达骨髓,再从骨髓深入脏腑,痛楚从微弱不断呈指数级上升。
若皮肉处是针扎,血肉中便是虫蚁啃噬,骨头里仿佛出现了千万只蚊子,不停吮吸着骨髓。
偏生这种感观跟放大了无数倍,直接印刻在灵魂上一样。
先从灵魂蔓延向身体感受一番,再等着实质性的灼烧感传来,直入灵魂再感受一番。
如此往复循环,不仅没有分毫适应和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明朗。
村长几乎是一瞬间就彻底崩溃,浑浊的眼珠都突出眼眶,如同要爆炸一般。
“啊——”
他的声音从屋内响起,直灌所有村民的灵魂,最后向外扩散,不知在何处停息。
黑胖一阵腿软,倒退两步直接被绊倒在地。
他无视了满地的灰白色蜈蚣,双手撑在地上不断后退。
在后退之时,眼角余光看到其余村民身上,也有一只蜈蚣莫名自燃。
紧接着便亮起一丝看上一眼,便决然无法忘怀的青绿火光。
……
江燃捏着手中蜈蚣,顺着山路缓步往山顶走。
这蜈蚣竟不怕水,在雨水中更显得分外狰狞,可惜碍于江燃两指间那一点青芒,便如一只乖宠,连挣扎和弹动都不敢有。
他脚步匆匆,致使沈青筠虽撑着伞,但也因追赶的步伐过快而弄湿了衣衫。
“江燃,你是不是要去找菲菲的……”
沈青筠见雨伞碍事,干脆将其合拢,跟他一起冒雨而行。
见着江燃一直闷头赶路,她迟疑着开口询问,话说到一半将不吉利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目前还没有证实白菲菲具体的情况,并不能妄下定论认为其凶多吉少。
毕竟她跌入山谷,都没有受到致命伤,说不准白菲菲的运气更好,也能逢凶化吉。
等了半晌,不见江燃出言回应,沈青筠方才有些神色黯然的开口。
“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我知道你和菲菲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出了事你比任何人都着急。”
沈青筠话匣子一开,便有些合不住的趋势。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瞒着齐爷爷,也不该不顾谭子珊的意见执意进山。”
“今天你要是不来螺银山救我,让我一个人在那儿自生自灭,总也好过得知真相却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无力感。”
沈青筠抽了抽琼鼻,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
“我想和子珊她们四个道歉,又觉得事情发生之后,再说这些话总有些假惺惺的意思。”
“菲菲现在下落不明,我除了跟着你碍手碍脚,半点忙都帮不上,和废物也没什么区别。”
江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顿住步伐转头看向她。
等盯得沈青筠有些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避开目光时,方才沉吟开口。
“你说这么多话,如果能减轻你的愧疚感倒也无妨。”
“可按你现在的状态来看,螺银山上的事似乎有成为你执念的趋势。”
“说一千道一万其实都没有意义,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倘若杀了螺银山六百余人,能让谭子珊心中舒畅,马逸伦不再憋屈,你会改变方才的决定吗?”
迎着江燃灼灼的目光,沈青筠毫无犹豫的摇了摇头:“很多人罪不至死。”
江燃眼神凝滞了半晌,轻声而笑:“罪恶深重与否不在于你之臆测,倘若只诛首恶,那你又该如何界定‘首恶’二字的范畴?”
沈青筠闻言表情一滞,然而江燃并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
“一人为恶也好,一群人为恶也罢,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每个人都应该为自身的行为负责,他们即是自身的‘首恶’。”
沈青筠黛眉微蹙,总觉得他言之未尽,“我不太懂。”
江燃不置可否的扬了扬嘴角,“凡事了然未了,懂或不懂都无妨,你此心所执,便是最重要的东西。”
沈青筠眉头紧锁,突然间娇躯一颤,卷起袖子扬起胳膊,指着其上红印。
“被三阴蜈蚣咬到之后,真的会变成你说的那样吗?”
她提心吊胆了半天,这会儿总算有机会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江燃神情凝重,眼底带着几分凛然。
在沈青筠的注目下,他伸手握住了对方的胳膊,一缕九劫气劲蔓延了过去。
“果真是被三阴蜈蚣所咬。”江燃声音低沉,吓得沈青筠俏脸惨白,腿都有些发软。
旋即他话锋一转,松开对方的胳膊,指着近在咫尺的山顶,认真的说道。
“看见山顶没有,你从白菲菲跳崖的地方跳下去,我就能判断出她坠落的轨迹,从而救下她性命。”
沈青筠眼睛一红,敏锐的捕捉到他言语中隐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菲菲没死?”
“未必。”江燃摇了摇头,“你若不跳,或许我未必能及时找到她。”
沈青筠愣了几秒,看出他眉眼中的认真,低着头眼含泪光看着被三阴蜈蚣咬到的伤口,带着哭腔决绝道:“我跳!”
江燃见她话音落罢,埋着头就往山顶跑,跨出几步一把擒住她手腕。
“没有什么三阴蜈蚣,被咬了也不会变成坏人,我吓他们的。”
他口中如此言语,心中却在暗道:“你一颗心澄如天上明月,又怎是区区三阴蜈蚣所能侵染半分。”
沈青筠蓦地回头,梨花带雨的哭出声来,“那菲菲呢?”
江燃拉住她手腕走上山顶,走向螺银山的最高处站定,方才轻声说道:“她暂且无事。”
也不待沈青筠说话,他将三阴蜈蚣置于掌心,任其在掌中盘旋,旋即再度开口。
“沈青筠。”
“嗯?”她抽泣着偏过头,眼神疑惑。
江燃怀中映月石闪过微光,掌中饱饮鲜血的三阴蜈蚣顷刻间静止不动。
他望着蜈蚣身上散发出,指向山中各处丝丝缕缕的血线,声音有些莫名。
“想看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