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河被冻住了。”
得知江燃要她撑船的燕双飞眼中闪过一抹希冀,望着冰封的水面,半晌没有抬头,
“当日你从燕水将我带回家中,到底是一份情谊。”
江燃似未察觉女孩偷偷摸摸观察自己的小动作,复将手中灵鱼重现。
虽能感受到这一尾灵鱼中蕴含的磅礴灵气与生机,可他却没有半分迟疑,强行握住燕双飞的手,让其游了过去。
“武学之道,分后天之境,先天之境。”
“有这一尾灵鱼相助,二十年内,你便有机会达到后返先天的境界。”
后返先天对于江燃来说,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之事,可搁在一个凡人身上,二十年内入先天,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这灵鱼乃天地灵机衍化,本就不凡,更分别于燕奇人和燕双飞各有牵绊,方能有如此妙用。
燕双飞双手毫无力气,可这灵鱼仿佛困在了掌心一般,并未从手中脱落。
她默不作声许久,忽的抬头,“河水结冰,船肯定动不了,即便这样,你也非要现在走吗?”
她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可不是个笨蛋,如何听不出江燃要她撑船相送的话只是托词。
浑水河冰冻三尺,人站上去蹦跳都踩不穿冰面,船只怎么可能通行?
说是撑船相送,实则是在告诉她离去之心不可改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江燃身上九劫气劲流转,怀中映月石明暗不定,“雪融冰消,无外眨眼之间。”
他还未催动映月石勾连天地灵气施展妙法,便见燕双飞苦涩一笑,用尽全力将手中灵鱼甩了出去。
“这劳什子的灵鱼,谁爱要谁要,我不要了!”她揣着心中无限苦楚,吼的很大声,似要将胸中烦闷尽数吐出去。
江燃见状目光一怔,探手之际已来不及将其抓住,只得眼睁睁看着灵鱼在半空中弹动一下,跌落在冰面上摔成了一缕灵气。
“何至于斯。”他不经意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可知这灵鱼,能省却你一甲子苦功。”
“人生短短数十年,经年甲子,纵你踏入后天极境,身体机能也多半到了极限,想跨入先天,几如不可能之事。”
燕双飞憋着嘴,犹如小孩在闹脾气,“我不管什么先天后天,只知道您跟爷爷都不要我了……”
江燃眼中亦有一抹怅然。
春秋百年,便是凡人一生。
何况两百年。
他此时亦分不出这一切是真是幻,唯独天地灵机隐隐指向的来时路真实不虚。
“你要走可以。”燕双飞看着灵鱼坠地化为虚无,突然指着被冰封的浑水河。
“爷爷这辈子最希望的事,就是浑水河的水不再浑浊,不用乘船逆流去那么远的地方打鱼。”
“你想办法让浑水河变清,就当还我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的那份情谊。”
“往后我就当从来没见过你。”
她本就是个孩子,也该这样无理取闹。
江燃轻轻摇了摇头,“想让浑水河变清,首先得让燕山易位,浊水绕行汇入江中。”
“这是移山之能,我暂时做不到。”
他认真的看着燕双飞明晃晃的眼睛,将其言语堵在口中,“我知你爷爷身死,你在这世上再无亲朋,是很难过很难过的事。”
“但我不是你的亲人,你也不该对我有孺慕之情。”
“我自两百年后来,也该回两百年后去。”
燕双飞强忍着盈眶的泪水没有落下,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忽然抬起头眼中藏着几分不确定。
“两百年后?”
她低垂着头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等两百年后,我就能再见到你吗?”
江燃开口时的动作略有停顿,“能。”
“我撑船送你。”燕双飞用袖子抹过眼角,蹒跚着朝小小的渔船走去。
江燃忽有所觉转过头去,浑水河上坚冰,自灵鱼坠地处开始溶解。
刹那之间,河水复归流淌之势。
燕双飞解开绳索,呆呆的望着小船入水,眨眼间雪融冰消的一幕,并没能让她感到惊异。
灵鱼化冰。
江燃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船头。
燕双飞身上牵绊的那一缕天地灵机蔓延开来,无形中指引着船行的方向。
小小的人儿撑着小小的船,驶入熟悉的浑水河中,一言不发的撑桨。
浑水河上逐渐升腾起大片白雾,影影绰绰看不清外间景象。
燕双飞握着船桨一言不发,直至一股寒意袭来,才赫然发现天色已晚。
她怅然若失的抬起头来,“江爷,我……”
“江爷?!”船桨自手中滑落,女孩疯了一样转动着身体,少顷之后泪水决堤而下。
“不要走……不要走……”
水中圈圈圆圆。
荡漾的涟漪推搡着女孩小小的心,如水上扁舟无所依。
……
霞光破开茫茫白雾。
江燃蓦地回神。
他悬于清澈的水面之上,微风拂来,泛起阵阵星星点点的金波。
“一尾灵鱼,归燕奇人,是为友情。”
“一尾被双飞所弃,是为亲情。”
江燃大概理清了思路。
神魂和凡心些许粘连融汇的情况,随着他离开那方天地也依然没有变化。
想把渡劫境神魂和凡心牵绊在一起,除了天地灵机在机缘巧合下能够做到外,再没有其他可能性。
他缓缓伸出右手,其中仍有一尾灵鱼在掌心游动。
“同属于一片天地的灵机。”江燃抬头望着天空璀璨的云霞,颇为肯定的喃喃自语。
天地灵机化生的灵物和有实体的灵物不同,若非同根同源,他没道理将其从两百年前,带回两百年后。
“这一尾灵鱼,又应在何处?”
江燃阖上双眸,神魂交感天地,未能发现新的灵机流转,半晌后疑惑的睁开眼睛。
一时间想不通透,他也就暂且将其抛诸脑后。
辨认了一番方向正准备离开,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脚下河水清澈见底,哪还有半点浑浊之意。
他蓦地抬头看向远处燕山,两百年前连绵不断的山脉已大半消失不见,仅剩靠近燕水的这一截耸立在水中。
“燕山易位,清浊两分。”
江燃声音微颤,凡心跳动不停。
他眼底莫名多了一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