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意凌云的呐喊犹在燕水河上回荡,江燃预想中属于渡劫境的神魂之力彻底迸发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在不管不顾撬动神魂海,试图以力破除庚水杀局的想法决然无错。
对于渡劫境这种一方世界上限级的力量迸发,天地灵机形成的杀局显然无法抗衡,顷刻间化为无序灵气散于天地才是正常的结果。
江燃唯一没能料到的点在于,从炼制淬体丹之后,他在天地灵机眼中的“地位”问题。
世间百亿人,千万亿亿生灵在天地意识中占据的地位,怕是远不及他一人。
倒不是说对于世界本身来说,江燃一人存在的意义要大于无数生灵,而是无数生灵中只他一人独法,只他一人与众不同,受到的关注自然非比寻常。
江燃前一秒涌动神魂之力,下一秒便被天地灵机形成的伟力完全封锁,让神魂海再度归于平静。
他整个人被无处不在的茫茫白雾迅速吞没,从外界看去,根本瞧不见哪怕一丝一毫的存在痕迹。
直到冰寒的水雾将自己完全遮蔽时,江燃毫无神采,苍凉淡漠的瞳孔逐渐恢复了些许理性。
白雾笼罩之处也不再有各类天地灵机演化的攻势出现,庚水杀局带来的压迫感和危机也就莫名其妙消散了去。
江燃重拾理性之后,眼中也是显露出几分诧然,这是他修炼至今从未曾遇到过的局面。
他环顾四周一眼,大抵能从周围浓郁的水灵之气中察觉到自己仍在水域之上,可先前如芒在背的杀机全然没了踪影。
“刚才那是……”沉吟片刻,江燃方才抬头看了上方一眼,神情冷峻,夹杂着几分迟疑。
上方依然是浓浓雾气,看不到他所想看到的天空。
“天地意识。”
顿了半晌,江燃方才语气凝重的自答道。
天地灵机叠加态形成的聚合体,天地意识,在修真界中一般普遍称为“天道”。
“一个尚未铸就道基的炼体修士,竟会引来天地意识的窥视,倘若搁在修真界中,怕是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天地灵机叠加态后的天地意识,竟似察觉到了他想要消损肉身,爆发神魂力量的举动。
察觉到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一开始的庚水杀局仅是依托水灵之气和无序天地灵机形成罢了。
等天地灵机叠加到形成意识的时候,绝非寻常修士能够接触,更遑论去尝试理解这种力量。
江燃神魂之力何等浩瀚,按理来说他一旦下定决心,离开凡心钳制的神魂只要挣脱枷锁,肉身顷刻间就会化为虚无,连一点儿烟尘都剩不下。
神魂爆发的确只在顷刻之间,然而天地灵机叠加态形成意识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在江燃准备掀桌子的同时,将他的手给摁了回去。
未曾直面过天地伟力的修行者,很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不是叠加到极致的天地意识,也依然让江燃无法抵御。
他的神魂之力是怎样汹涌澎湃的试图迸发,就被怎样轻描淡写的重新压制回体内。
渡劫境神魂的力量之于修真界的修士来说,绝对是达到上限级的伟力,然而之于一方世界的天地意识来说,仍是沧海中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江燃修行至今不过数百载,搁在修真界中虽碍于修为,诸多修士皆要称一声尊者,可相比于本土修士度过的漫长岁月,他在眼界和经历上的确要相形见绌许多。
他在一片蒙蒙白雾中沉思良久,仍是没能从脑海中搜寻到和此情此景相似的记忆。
先前目睹邓勇奔赴死亡的一幕,凡心触动下令神魂借助道韵余韵感应到了某些契机,是他顷刻赶往燕水河的缘由。
等到了燕水水域之后,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完全全违背了他所知的修行常理。
天地意识将他狂涌的神魂之力压制的一刹,江燃才大概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以为的“灵机一动”,或许某种程度上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只要他在蔚蓝星的天地意识认知里,仍是万亿生灵中独一的与众不同,就肯定会遇到这样一番经历。
纵然不是今日的庚水杀局,或也会是另外一件机缘巧合的事。
天地灵机叠加态下形成的意识,已然从他方才即将爆发的神魂之力中确认了某些东西。
江燃眼中仍倒映着茫茫雾气,可神情中的疑惑随着思考,却是逐渐消散。
他再度恢复了淡然之态。
“着实有趣。”
江燃嘴角微扬,眉眼中泛起了几分清晰可见的笑意。
他探出右手,朝着身前白雾虚握了一下,笑意转为凝重的同时沉吟自语。
“那么,蔚蓝星上的天地意识……或者说天道。”
“你究竟想要从本尊的身上,窥视,亦或得到什么?”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这是江燃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若在修真界中,他断然不会如此果断的做出这个结论。
修真界的天道意识不会对他产生任何的好奇亦或窥视心理,因为他所掌握的一切功法,所知的一切修行秘辛,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天地意识自是无所不知。
而蔚蓝星的天道是不曾了解和见识过修行的,因而他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江燃之所以在猜测到这一点后,仍保持着淡然的心理,是他很清楚的察觉到了天地意识的善意。
虽说天地灵机叠加到最终的“一”后,才是实际意义上的“天道”。
不过在那之前,天地意识表达的善意其实也可以视为此方世界“天道”的善意,它们本就是一体。
江燃略显低沉的自语声刚刚落罢,神魂所感知的轻微动静,便令他忍不住抬眸看向前方。
正值此时,恰有一阵清风过境,似是水面的涟漪荡开了茫茫白雾。
浓雾如烟消逝,转瞬无影无踪。
江燃感受着微凉的小腿,催动九劫气劲反推,让陷入水中的双腿上浮,很快便再度立于水面之上。
他低头看了眼清澈到可见游鱼的河水,以及不知何种原因,莫名其妙上升的水位线,凝眸数秒,蓦地抬眼看向远方。
霞光泻落,入目是燕水河随风舞动的红绸霞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