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悬浮着的脑袋并非呈骷髅状,也没有青黑之气弥漫。反而唇红齿白,鼻梁英挺,双眉如月。
脸上虽满是血污,但没有污血覆盖之处,却白皙娇嫩,显然并未经受太多风吹日晒之苦。
飘逸的柔顺长发无风而动,双耳耳垂上戴着心形的银白耳钉,显然是一个二十左右、相貌中上、年轻女子的头颅。
只是她的额头有一道十厘米左右、深可见骨的伤口,森白的骨裸露在外,猩红的血不住涌出。
她的颅顶有一处深深的凹陷,看上去更是醒目,就像被大锤砸出了一个深坑,红白相间碎豆腐状的脑浆,不断顺着颅骨撕裂处渗出,看上去甚是骇人。
她的脖颈断裂处,不时有红色的鬼气漫溢而上,包绕整个头颅。
此时这颗头颅一双阴冷的目光正盯着王义,显然她知道王义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根据《缉鬼录》的记载,人是阴阳和合所生。躯壳为阳,魂魄为阴。
躯壳为肉体,魂魄为灵体。
两体融合而天地气交,五脏相生,血脉相融,方始为人,具七情六欲,有好恶爱憎。
寿终正寝者,生气尽,心无挂碍,肉体寂灭,灵体无法长留于躯壳之内,出则化为幽魂,而又无所居处,遂化成游魂,下坠九幽冥府,再经轮回。
惨遭横死者,阳寿未尽,生机已绝,称为阴魂,前往阴司不得轮回,留于人间要受山神土地城隍等神只管制,为奴为仆,苟延残喘,又要面临缉鬼者的追捕,随时都有魂飞魄散、永坠无间炼狱的可能。
长此以往,无边怨念存留于灵体之内而无法疏散,怒气丛生,肝胆雄壮而戾气纵横;愤恨之间,化为厉鬼而为祸人间。
白天有阳光之时,为阳中之至刚至阳,寻常横死之鬼,必择幽暗地域隐匿潜藏,而有些怨念极深或爱意极大的横死之鬼,或为报复仇人,或因眷恋亲人,可不避骄阳毒日而如在世一般,行走于人间并无阻碍。
不过惨遭横死化为阴魂,白天之时不具备变化之能,只能以横死之状游荡人间,而到了晚上之时,借助黑暗之力,便可恢复生前形貌。
心存怨恨之念的阴魂,散发青黑之气。心存感恩之心的阴魂,散发红黄之气。
王义看着眼前女子头颅,虽知其漫溢红色鬼气,并非凶煞恶鬼,对驾驶员没有加害之心,可是人鬼殊途,过于亲近,必损生者元阳,危及健康。
再看驾驶员眉宇之间,尽是疲惫不堪之态,落座之后竟然伏身于方向盘上,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暗自抽泣,还是困乏至极,偷闲假寐。
王义虽然没有精修心理学,可是只要略加用心观察,就知道驾驶员最近必定是遭遇了极大的变故,现在心情极度沮丧,导致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虽然驾驶员在努力压制,尽量表现出正常的一面,可是摔门的动作,显示着他内心的愤怒即将失控。
三十五座的大巴车,现在已经座无虚席,将一车人的安全,交给一个满身疲惫、心怀愤怒的驾驶员,无疑潜在风险极大。
王义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现在时间八点十五分,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小镇的汽车站是没有专门的售票窗口的,都是临发车之前,售票员上车卖票。
王义再次向驾驶员望去,只见女子的脑袋,缓缓隐隐没在了驾驶员的小腹之中,就像一尾鱼儿,消失在了无尽的大海里。
看到女鬼头颅进入驾驶员身体之内,而驾驶员并没有任何的反常。
王义心中更加震惊,鬼物若是想要鸠占鹊巢,进入活人躯壳,通俗讲就是‘鬼上身’。
‘鬼上身’是鬼类的一种异能,非具备一定道行的阴邪鬼魅不可施行。
可是看着女鬼猩红淋漓的血液不断滴落,显然是新丧之鬼,怎么可能懂得‘鬼上身’之法?!
新丧之鬼,竟然进入活人躯壳,那么………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两者具有非常亲近的血缘关系,二是两者具有非常深厚的感情。
只有这两种情况,阴魂进去阳人躯壳才会不产生任何排异反应。
横死之鬼,无论是前来寻仇,还是前来报恩,没有媒介的话,只能在丧命之地十公里范围内活动,一旦涉足范围之外,便会受到山神土地城隍的惩罚,轻则承受一番炼魂之苦,重则直接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可是一旦进入活人体内,那么就不受活动范围的限制,也可以躲避当地山神土地城隍的管制。
只是被阴魂寄居的活人,在《缉鬼录》中,被称为半阴人或者伴阴人。
他们阳气会不断被消耗,精元也会逐渐涣散,假以时日,必有殒命之危。
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人有怜悯之心。
伴阴人是个人选择,不论对错,后果由个人承担。
可是满车乘客,为伴阴人承担不可测的风险,这在《缉鬼录》中,是绝不被允许的!
《梦幻西游》押镖捉鬼威震三界系统,有一些奇葩设定——做则无赏,不做有罚。
其中《缉鬼录》第六条:遇到伴阴人,对公众可能造成危害者,缉鬼者当有所作为,否则轻者扣除相应积分,重者剥夺缉鬼者身份以及所有异能。
人有善恶,也有好坏!阴魂原本人身,脱离躯壳而游荡人间,并非皆是凶煞恶鬼,有些是贪恋人间繁华,有些是难舍亲朋故旧。
情有可原之鬼,缉鬼者并非定要让其灰飞烟灭,可是危及众人之行为,也绝不可袖手旁观。
一念至此,王义突然感觉小腹之中有了鼓胀之感,便意说来就来。
王义随手对着正伏在方向盘上的驾驶员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下车向汽车站内的公共厕所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
“派出所吗?这里是西游镇汽车站,我怀疑有驾驶员疲劳驾驶,可能危及公众安全……”
电话挂断,王义长舒了一口气。
他望向手机的时间,现在是八点二十三分,派出所距离汽车站不过两百米的距离,五分钟之内,一定能赶到。
进入公共厕所,厕所相比汽车站的破旧,简直称的上崭新和现代化。
公共厕所里贴着明亮光洁的地板砖,墙上最显眼的地方还贴着一些文明标语。
单独而彼此相隔离的蹲坑有六个,此时都敞开着。
成人用的高便池有四个,小孩用的低便池有一个,每个便池里都放着一颗红色的樟脑球,散发着淡淡的异香。
在公共厕所的一角,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黄色香炉,香炉里点着三支香,中间一支香似乎刚刚点燃,两侧香却已经燃烧过半。
这个形态就像是一个山字,又像是表达鄙视轻蔑的竖中指的动作。
此时公共厕里内空无一人。
不多时,小便池内传出“哗哗”的放水声。
“小子,你说的那个疲劳驾驶的驾驶员,指的是我吗?!”
一个沙哑的男声传入王义的耳膜,随即一双手掌扼住了王义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