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答完诗赋卷,感觉用时太长,就赶紧交了卷。
还是如昨日一般,监考的两名小吏上来进行封卷头、装卷袋、封签名。只是两人看秦刚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等出了考场,秦刚才意识到那两人为何会如此看他——他差不多应该是诗赋考试中全场第一个交卷的。
毕竟,一诗一赋,看起来的字数不多,但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作出来的。
黄小个在过了午后时便站到了考场门口,与其他也是在等自家主人的家奴随从模样的人一起在等候。
等看见秦刚第一个出来时,他赶紧对其他人说:“哎!你们看,我家大爷出来了,是今天第一个哎,他一定是答得很顺利的。”说完,他便赶紧跑上前去,将手里拿着的一只瓷瓶递给秦刚。
秦刚伸手接过,问着是什么,便拿到口边,拔开塞子尝了一口。嗯!酸甜可口的酸梅汤,还透着一丝冰凉。
黄小个说:“是盼姐中午送来的,她说天太热,这是专门吊在家里的井水里冰镇过的。”
“走,回去。”秦刚今天答卷顺利,心情也颇好。
到最后一天的策论考试,更无悬念。
题目当然没有变,与金宇提供的范文题目几乎是一样。当然,在看了范文之后,秦刚还是结合了自己的理解与思考,精心重写了一篇。
到了考场上,便不再去费思量,默写出来誊抄清楚便好了。
策论考试的特点就是:会则会,不会则不会。
所以,遇上对于题目根本就理解不了,又或者是胸中无货的学生,坐在那里也憋不出更多的字。
而且,最后一天了,有人前两天就考砸了,今天来考场不过只是走个流程,坐得时间差不多之后,索性早交卷早解脱。
所以今天普通交卷的时间都比较早。
等到秦刚也交卷时,则没有像前一天那么显眼了。
至此,高邮军的三天解试已全部考完,大多数的考生心里都会有了点底。
出来的人群中,有人自我感觉不错,正四处找人攀谈;也有人神情低落,只顾低头匆匆离去。
秦刚也看到了张徕,他的状态介于两者之间,当然也没有参与与周围人的交流,只是与接他的家丁一起,快步离开了文庙。只是离开前,也注意到了春风满面的秦刚,瞥过来一眼,却又是慌慌张张地避开,却是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秦刚心里笑笑:人各有命,何苦来哉呢?
此后,锁院多日的军衙后进院落,此时已经开始了阅卷定等的工作了。
除了毛滂是主考官,黄军判与林教授两人是副考官,试卷都由他们三人审阅把关。厅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官吏,只是帮着做一些统计、整理等辅助性的工作。
从考试的第一天下午起,经义试卷经过了重新誊抄后交到了这里。
经义试的考题类型基本就是填空或者是简答,所以每一道题都是有标准且固定答案的,都是对照经义书本上的内容而来。
所以三人批改得非常快,五道题,答对三道以上批“通”,答对两道的批“可”,再低的话,就划个圈直接放于一旁。
等到全部改完后,差不多能有一半左右的人可批“通”。这个比例,基本也如出题人所料。
第二天的诗赋试卷送来,有鉴于毛滂在这方面的权威,决定由军判阅诗卷,林教授阅赋卷,分上中下三个大等级,每个等级中再细分上中下三个小等级,共九个等级。
一般来说,上上与下下轻易是不会给出的。中间七个等级里,能打到中中以上的卷子,都会再交给毛滂最后决定等级与名次。
考生众多,阅卷量较大,而考官批改诗赋卷其实也是有技巧的。
首先看格式、押韵等等这些最基本的规范,如果在这方面存在着不符合、有问题的卷子,则不去细看,直接黜落。
接下来才开始看内容,先是看重点的位置有没有佳句,比如七律往往会重点看一下首联与尾联两处,如有吸引注意力的句子,就基本进入了中等,然后再去细品一下全诗的内容。
批改的工作进程过半,两名副考官手边的卷子也是各自分成了两叠,即中中以上一叠,其余一叠。
毛滂也就先从典军判批阅的诗卷这叠看起,连看了几篇,他的眉头神色都未能展开。
是因这些诗作,大多都是中规中矩的格式写作,虽然里面偶而会有一两句有点灵气的,但又往往会同时有着或这或那的一些欠缺,黄军判多是给了中中之分,判的等级倒也说不上有何不妥,但是终是因为看不到特别满意的作品。
或是关注到了毛滂的神情,黄军判自是晓得这位知军上司对诗词有些挑剔。
他便从已经阅好的整叠卷子里特意翻找出来一篇,递予毛滂说:“刚才改了这么些诗卷,下官觉得,唯有这篇诗作的文采相当不错,虽然他的立意让人有点踟蹰,但下官想来想去,仍然是给了他最高的判分。毛知军若有兴趣,可以提前一阅,再来确定。”
“哦?”听得黄军判能有如此较高评价的诗作,毛滂不由来了精神,赶紧接过来细细一读,其神色不由地一变,脱口念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好诗句,好气魄!”
毛滂脱口读出的两只句,除了黄军判在之前已经看过之外,正在批阅赋卷的林武功,以及其他工作着的吏员们都听呆住了。
能够参与到解试阅卷工作中的官吏们,哪个不是能诗擅赋、学富五车之人?
好诗句,便如天籁之音,一经入耳,顿显清明。
还是林武功捺不住性子,立即起身走到毛滂身边,急切地想要把全诗一并通读。
“黄军判,你这上下之分,给得有点保守了!以吾之浅见,给个上中也不为过啊!”
前面说过,判出“上中”之分,基本就是考试中的最高分了。
黄军判笑笑解释道:“此诗立意深远,扣题贴切,又恰如毛知军所见,其尾联二句尤为振聋发聩,当为全诗之诗眼!的确是一好诗无疑。只是一则全诗格律平仄之处,尚还有些小毛病。二则该诗多有愤慨之情,年轻学子似有对朝廷用人机制心存不满,此点不可不虑。”
毛滂点点头道:“我也甚是喜欢这尾联,虽然这首联也属佳句,确是怨情过甚。也是余等重才之人阅卷,若是放在他处,怕不得以一句‘影射朝廷’而将此卷给黜落了!”
“过慎了,过慎了!”林武功摇摇头叹道,“此诗中虽有愤慨之情,但尔等应该要看到的是,年轻才俊为国求报效之情拳拳乎!可敬乎!此诗没有落在我的手上啊!”
考官阅卷常以谁能先批改到好作品为荣,如此这样,林武功甚为遗憾地回到自己的案前继续他的改赋工作。
而至于那篇已经获得“上下”之评的诗作,原本就是最后呈交于毛滂,让他以主考官的身份来把握最后的评分。
毛滂又是通读了两遍,最终想想还是认可发黄军判所给的“上下”之评分。
没过多久,林教授那里突然以手击案,激动万分地叫出:“幸甚!吾这里也有佳作问世也!”
众人一下被其的兴奋之情所吸引,就连毛滂也放下手中的卷子,伸手示意道:“文德既看到好赋佳作,不妨诵来一听!”
“好好,下官遵嘱!”林武功正有此意。立即清了清嗓子,抬起手里的一份卷子,摇头晃脑地吟诵而出:
“一言兴邦赋·少年华夏说。昔日,定公曾问子:……
…… ……
嗟夫,故兴邦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华夏之少年儿郎。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
…… ……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少年华夏,与天不老!壮哉我华夏少年,与国无疆!”
此赋越到后段,越是通畅激昂,林武功也是吟诵得激情顿起,须发皆张。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分明地感到此赋之中所蕴含的那股振奋人心的力量。
林武功诵完之后,整个房间内如有余音绕梁,许久未觉。
又过了几息,便骤闻连声的“好赋!好赋!”之赞语响起。
“好一句‘故兴邦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华夏之少年儿郎’!”
“好一句‘壮哉我华夏少年,与国无疆!’”
“想不到我高邮境内,还能有此雄心大才之学子。此篇赋文,当得呈现当前圣上及太皇太后,为我大宋之莘莘学子发出报国心声。”
“此次解试其它不论,有此雄文问世,高邮也得文坛留名啊!”
黄军判拱手道:“还望毛知军允许,下官想将此文抄录,回去教育家里那不成器的小儿,让他引以为铭,以正学心。”
林教授也是站起行礼道:“下官也请毛知军应允,愿抄录此文,悬于军学学堂,以此鞭策此后学子,时时思索我华夏少年之兴邦责任,刻刻牢记我华夏少年之报国壮志。”
一时间,堂内其他人也都想一同抄录。
毛滂听得此赋也是心神俱醉,欣赏不已。
大宋科举虽有销卷之制,但是一来在地方解试,阅卷人偶然妙文,自行抄录下来,也是允许的个人行为。
况且,即使是之后的省试与殿试,这销得了原本答的试卷,却也不禁止考生在走出考场之后,自已自行默出的文章啊。
毛滂突然说道:“假如此《华夏少年说》与那《九州求才》的作者是同一人的话,那么,诗作中的愤慨之情,倒也就有了正向的他解了!”
说得也是啊,只是此时他们所批改的试卷,都是由誊抄官员统一重新誊写后的卷子,从卷面上是无法看出任何蛛丝马迹的。
当然,此时在毛滂与林武功的心里,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怀疑对象。
而在场的各位,心里登时都有了去拆去原始试卷封头纸一瞧究竟的冲动。
当然,他们也都只是想想。
料想明天策论考完,卷面批改结束,便可以揭晓答案了。
于是,这一阵子的冲动,也就各自按捺下去了。
只是大家都在纷纷找来纸张抄录此赋时,林武功便旁若无人地在这份赋卷上毫不客气地写上“上上”二字的评分。
正在抄录中的黄军判眉头一跳,心想:“这林文德还真有点书生傻气。换了他的话,虽然也是非常地喜欢,但也是会是遵循常例给一个最高的‘上中’之分,而绝不会打出‘上上’这样从未给出过的分数。”
当然,林武功之所以如此,也是明知最后把关的是毛滂,而他不过是希望表达出自己强烈的喜爱与认可之情。此赋估计最后得的会是“上中”这个事实上的最高分。
策论考试结束,等誊抄后的试卷副本送上来时,原本已经十分疲倦的考官们,却是强打起精神,加快进行最后的批阅——因为大家都想早一点来确定,能写出《华夏少年说》与《九州求才》两篇作品的作者分别是谁?又或者他们是否有可能会是同一人?
待得所有试卷全部评完,又经过了相互的交叉检查,核对与评分登记之后。
激动人心的拆封工作开始了。
不约而同地,先拆开的是《华夏少年说》的赋卷封头。
随着封好的厚白纸被拆下,卷头的考生信息露了出来:
高邮县北窑庄坊,秦刚。
果真是他!
再拆《九州求才》的诗卷封头,众人皆惊叫一声:
高邮县北窑庄坊,秦刚。
此时唯有毛滂与林武功相视一笑,果然不出所料,真是这小子。
之后,便是各自将所有阅卷副本拆去封头后,再取出原卷进行一一对照,看看是否有抄错抄漏的地方。核对完毕之后,便对于三场考试共四份卷子的最后评分进行汇总排名。
林武功在其他吏员忙忙碌碌中,有心去分别看了另外两场考试秦刚的得分。
经义:五题均对,评上中,与其他六人并列第一;
策论:评上中,与其他四人并列第一;
稳了。
再加上赋卷评得上中的绝对第一,与诗卷评得的“上下”并列第一。
四卷均为第一,那么其最后的结果,根本不必再去考虑主考官毛滂会有什么样的倾向,或者有什么样的其它考虑。
这样过硬的成绩,哪里还有什么悬念啊,这妥妥的就是解试的第一名啊!
解试第一名,便是俗称的“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