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声音自带威压,随着他靠近,阿朝的小心脏怦怦直跳,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元德帝是故意在这儿堵她的。
可他为什么要堵她呢?
是因为“打不过”她祖父,想要拿她出气吗?
除此以外,阿朝几乎想不到第二个解释。
可即便要拿她出气,像上回在凉亭一般,找别人难为她不是更好吗?
何必要纡尊降贵亲自来......
之前说过的那寥寥几句,元德帝甚至眼皮子都没怎么抬。
他是皇帝,当然不用把她一个苏国公的小孙女放在眼里。
他们这些大人物说话就是这样,随口一句就有千百种意味,就算同你说话,也不会站在跟前与你面对面。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无视。
这一点,元德帝和她祖父如出一辙。
不,他比祖父还要过分,连和苏太后,他名义上的嫡母说话也是如此。
当然了,有时候上位者的无视,对下位者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就和每回祖父笑眯眯看着父亲,父亲都会胆战心惊一样。
元德帝与她面对面的时候,远比他无视她要难熬得多。
他现在这样,仿佛是在告诉她,朕就是特地来同你说话的。
“回陛下,正打算出宫。”不管心里怎么想,阿朝还是小心翼翼地回了皇帝一句,希望他老人家能大发慈悲给她让个路。
皇帝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一阵秋风吹过,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阿朝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赶紧拿帕子掩住唇。
未来得及告罪,元德帝又开口了。
“朕每回见夫人,夫人好像都病着。”
他说话的口吻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了。
“是有什么沉疴吗?”他问她,不知不觉间又走近了两步,高大的身量笼罩着她,挡住风,也挡住了小姑娘的路。
太近了,近到只要小姑娘一个不稳,就会撞到他。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近到皇帝身上的龙涎香和鹅梨帐中香互相杂糅。
这不是帝王和臣妻该有的距离。
帝王突如其来的侵略者姿态让苏家三姑娘心头猛地一颤,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回过神,下意识就想逃跑。
然而她已无路可逃。
她没法退,身后便是花坛;更加没法进。
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放松,最后一动也不敢动。
“夫人,怎么不回话?”
发顶传来的成年男人的声音叫小姑娘打了个寒颤,只是微微抬眸,便撞上了元德帝漆黑如墨古井无波的瞳仁。
他和刚刚不甚区别,声线平稳,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低眸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皇帝其实也是头一回认认真真端详这张小脸。
美人肌肤赛雪,温软细腻,气若幽兰,盈盈纤躯被柔软衣料包裹着,她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尤其是此时,宛若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当真是我见犹怜。
皇帝眸光幽深,就这么静静等着她回答。
“臣妇......臣妇是自幼体弱。”阿朝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好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找太医瞧过了吗?”皇帝继续漫不经心地问,丝毫没有后退的打算。
好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迟钝如苏家三姑娘,对这场成年男女的暗示也有了猜测。
这该死的狗皇帝!
苏家三姑娘没有比此刻更加希望自家祖父能早点干掉这狗皇帝。
干掉狗皇帝,她要当公主!
但显然,狗皇帝一时半会还没人能干掉。
阿朝忍着害怕和委屈,好半天,深吸一口气,极力叫自己冷静下来。
“夫君替臣妇请过太医,但都不见好。老毛病了,兴许就是好不了的。”
说着小姑娘又咳嗽了两声。
“陛下还是离远些,免得被过了病气。”
然而皇帝却恍若未闻,视线落在她因为生病而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她的情况,皇帝自然已经知道了。
从儿时起便动不动就生病,身体一直不好。
出阁后就更不好了。
“朕为夫人多找几位太医瞧瞧。”
阿朝一怔,回过神来下意识拒绝。
“不敢劳烦......。”然而不等她说话,就被对方打断。
“萧家和苏家是朕的股肱之臣,夫人是萧家妇,亦是苏家女,更是太后娘娘的心上人。”
说到这儿,皇帝顿了顿,视线落在小姑娘的香肩上。
下一瞬,皇帝忽地有了动作,微微抬手,扫落了小姑娘肩头的一片落叶。
“夫人不安,太后则不安;太后不安,则朕不安。朕要夫人保重,夫人可明白?”
皇帝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得到。
但帝王的威严不会去强迫一个女人。
所以只会暗示。
明白个鬼,她还是想要当公主!
阿朝头一回为自己的貌美感觉到了苦恼。
可这些,皇帝是看不出来的。
他能看见的便是小姑娘站在原地,垂眸不语,一如从前,安安静静,规规矩矩。
以这种无声的对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
等回到萧家,阿朝已是一身冷汗。
她不明白。
元德帝之前明明都是不正眼瞧自己的。
怎么会突然.......
再说,以前也没听闻他做过这种事啊。
难得,苏家三姑娘小脑袋灵光一现。
这里面可能有阴谋!
可不管阴谋阳谋,阿朝还是被吓到了,当晚就病了。
翌日,过来请小姑娘进宫的嬷嬷就只能看见病的起不了床,可怜巴巴的小美人了。
也是同一天,太医院好几位杏林圣手都来了萧家。
萧家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后请来的,只有病得迷迷糊糊的苏家三姑娘晓得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