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吾主……这是怎么了。”
这是吴休第一次看见余肆陷入昏睡的样子。
那个战无不胜,从不需要休息的主人,如今终于有了歇息的时候。
‘也可能,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忙吧……’
吴休能感受到梦境时空的剧变。
他明白,余肆其实并不是真的睡去了。
是在自己看不见的思维空间挣扎。
“可惜……我还是帮不上忙。”
吴休用控制着气血之力制造一张大床。
他将余肆抱到了那张床上。
最后吴休具现的形体化回了气血,回到了余肆的身体之中。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主人躺的舒服一点。
……
冰雪开始消散了。
这让所有的骑士都为之一震,这一刻,他们感到了希望。
‘怎么会这样……’
但此刻半化的奕安西奥却感到不安,他的未来记忆,第一次出现了偏差。
而就是因为他这一个恍惚,被某头混着亡灵群的龙兽抓住机会扑了上去。
那是一头彻底龙化的红色龙兽。
从它的装扮上是可以看的出,它曾是一名烈日行军。
“为什么你的骑士也会在这里!”奕安西奥向脑海中的那个火点痛骂道。
“我下达是最后指令,就是追随与保护。
我也是死后才发现,我的执念居然能在那些没完全失控的手下身上复苏,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做的那么绝……”奕安西奥脑海的声音说道。
“你连自己有什么能力都没不知道?”奕安西奥也是在移植力量种子后才发现,这力量种子里,居然藏着一个执念。
他想用蹬脚去踹开那头红色龙兽。
但失败了……
奕安西奥的力量完全比拼不过这头龙兽……
“亡灵法师身边肯定是有保护的,我都说了,你太鲁莽了,你把身体交给我,我带你杀出去……”那个执念循循善诱的说道。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的执念,只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明明是那些骑士更强一些吧……”哪怕在慌乱绝境中,奕安西奥也不忘寻求真相。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你的执念也唤醒了我的执念吧。”那个执念虽然一直很想要奕安西奥的身体。
但祂却从不说谎。
生前不屑说,死后自然也是如此。
“那就告诉我你的目的!”奕安西奥的舍弃了自己的武器,他也学着眼前的红色龙兽一样挥舞起了龙化爪子。
这不是他擅长的,但此刻别无他法。
火焰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效果。
“我只是想去保护她,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保护谁?”
“我的姐姐,应该就是袭击你们的巨龙之母……”
奕安西奥:“……”
这玩意还需要你来保护?
“那你还是随着我一起死在这里吧……”奕安西奥最终给出了答复。
他在这里,看见了自己埋骨的未来。
大多数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浑浑噩噩的活着,浑浑噩噩的失去,直到临死之前,才会幡然的彻悟。
明白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可理喻……”
……
“杀吧……没了这些,就只能依靠我了……”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荆棘王冠自语了一句。
借助荆棘王冠,他能看到很远很远。
而他一旁,还有一头匍匐失智的白龙。
“镜姬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黄随后又看向了一旁的白龙。
他其实最喜欢做的,就是和失败者说话。
“明明在等等,在等等,一切都会变好的,寻常人类,只能活多久啊……”
黄摸了摸自己侧脸的魔纹,这曾是他作为失败者的象征。
“明明只要等下去就好了,等到他们忘却了防范就好了……如果可以,我其实真不希望,我们打起来。”
黄伸出手掌,黄昏余晖即将消失。
那最后的一抹余光将他手掌映出了形。
而他的注意力却不在那抹光上,而是在自己那变得有些老化的手背上。
这七十年时光,终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毕竟,我是个守承诺的人……”黄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从未违反过自己的承诺。
为此,他甚至能容忍下经常反驳他的紫……
“毕竟,除了守承诺,我也想象不出,我还有什么作为人的尊严了。”
教皇还活着时,他从未有过任何背叛之举。
因为那是他答应孝忠的人。
没人知道,他其实一生都在寻求,作为人的意义。
曾经厮杀背叛,早已让他厌恶。
他尝试着去孝忠,去团结……
可……
感觉还是好无趣,他从未有过目标,也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多久。
大家都以为,他喜欢看日落。
其实,他每次只是在想……这一切什么时候终结,他的意义一直都是别人赋予的。
“不过和你们争一争,倒是挺有意思的。”黄昏忽然自己笑了出来。
在过去的承诺结束后。
他意义就只剩下了一个——摧毁他人的意义。
蓝想要杀了他,那他便杀回去。
青想要完成自己大一统,那他便去阻止。
那些贵族想要利用他,想要让他继续当走狗,那他就算计回去。
不是都想要那个位子吗,那他就把那个位子给占了。
“我向自己保证过,我会一步步踏上最高的那个位子,镜姬,你看着我怎么成为皇帝的吧……”
只有在摧毁别人的意义时,黄昏才能感受到自己还算活着。
说来可笑,勤勤恳恳,藏锋忍耐那么久了。
直到今天。
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以后,咱就忠于自己吧……”
说完这句话后,黄昏就那么静坐着,静坐着……
他在等待,等待这场天灾最后的结局。
也或许是过于的投入了。
谨慎了一辈子的他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冰霜已然融化。
……
罗安就那么一人坐在山洞口。
独自的望向远方。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吗。”罗安又重复了一句武弊离开时所说的话。
他的一生都活在武弊的阴影里。
从崇拜到疯狂……
如今,他才明白,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取代那个男人了……
“我输了……我输的太彻底了。”罗安忽然傻傻的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笑自己的无知,还是在笑自己的曾经。
“每个人都应该被拯救吗,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太完美,完美有些不真实……”
罗安站起了身,如今他随时能逃走,逃出这个地方。
但他没那没做。
他看了一眼断去右臂,又看了一眼不常用的左臂。
他攥紧了唯一的拳头。
他这一生经历了很多,大起大落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人生。
遇到灾祸,跌入谷底的童年,奋发追逐的少年,接近理想追逐力量的青年……
然后,眼看理想离去。
眼看着自己这可笑一生,已随着这次失败复仇而回归到了起点……
“我还能做什么呢,连大地之力都抛弃了我。”
骤然回首。
自己这辈子还真是写满失败。
“或许……我还能做罗安,做真正的自己。”
这世间,其实从来没真正完美的人。
“我向那本不存在东西追逐了半天,我得到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
是力量吗?
是权利吗?
罗安独自摇了摇头,他心底已经有了个答案。
他把理想给丢了……
他把自己给丢了……
“尘世留我,我不理……生平多恶,果自得……”
此刻罗安终于彻悟了,也明白了武弊留下的话。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划过了脸颊。
“我……要赎罪。”
或许是感受到了罗安的一份决心,或许是这次大彻大悟来实在太过彻底。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猝然在此时此刻响起。
这个声音吸引到了罗安。
他顺着声音向山洞里走去。
他看见一条链子,一条贯穿了大地的巨大铁链。
望着这条铁链,罗安心底生出了一种感觉,一种奇特的使命感。
他感到,自己似乎生来就应该是那条铁链的主人。
最终,他毫不犹豫向着那条链子伸出了手。
……
“莉莉安。”青轻声唤来自己的副手助理。
“青大人。”断耳精灵少女急忙走向了青的前方。
她感到青有东西要吩咐给她。
“我要出去了。”青笑着伸出手,难得在莉莉安的头上摸了摸。
“大人,有什么事,就吩咐给莉莉安吧,月度家的人从不会您失望的。”莉莉安能感觉到青想对她说点什么。
看着眼前的精灵少女。
青张了张嘴,似乎真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之前准备那番话语。
他只是温柔的笑了:“你可能以后见不到我了。”
莉莉安似乎终于是想通了青叫她前来的原因。
她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有些通红,一股莫名的难受感涌上了心头。
连身体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青大人……难道一定要这样吗,您不能,您不能活下来引导大家吗?”
“没必要,我这一生,已经经历的够多,够精彩了。”青依旧保持着温和笑容。
他笑得很洒脱。
就好像,真的只是出去一趟一样。
他很早就认识到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我能跟您一块吗?”莉莉安问出了那个注定结果的问题。
“你还需要帮我传播这个呢。”青将一罐充斥着光点的玻璃瓶递到了莉莉安手上。
“这……是什么?”
“这是我最终研究出来的蛊,异虫终究是异虫,哪怕抹去了本能智慧。
我也不能保证它们最终的安全。
毕竟是移植到身体里的东西。
唯有将其彻底掌握,变成工具,我才能放心。
这个蛊,可以帮助每个人的腹部开启一个虚窍,只要有着这个虚窍,那就能彻底控制那些蛊了。”青慢慢的说道。
他还是不放心余肆给出的方案。
他只相信自己。
“好了,把眼泪鼻涕擦一擦吧,那样多不好看,再这样我可不高兴了。”看着还有些哽咽的莉莉安,青再次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知道,这个少女是为他而流泪。
“嗯,嗯,好的青大人……”莉莉安抹去了眼泪。
她便紧紧握住了青所递过来的玻璃罐,努力的挤出了一个微笑。
“莉莉安,你的寿命还长……或许,你能替我见证到那个时代吧,放心吧,我会在走之前,把一切麻烦都替你清扫掉的。”
青最初之所以选择莉莉安作为副手,就是看中她的寿命。
这个年轻的精灵,还能活的很久很久。
他要做的事,注定是这一生都做不完的了,哪怕他的寿命,比正常人要长的多……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一个已经活了七十多年的人类……
所以,他需要一个接班人……
一个能执行他理想的接班人。
感情……他自然是有的,但有些东西,远远比感情还要重要。
为了一个理想而奔赴,那很简单。
难得是一直奔赴下去。
难得是已经身居高位了,却依然想着革命……
这也是余肆愿意帮助他的原因……
“嗯……”精灵少女重重的点了点头,她不舍,她难受……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对方……
但有些东西……远比单纯的爱,更为沉重,沉重到她难以拒绝,沉重到她再也傻不下去了……
这直到青离开许久后,莉莉安都还没有缓回来。
她怔怔的看着手中玻璃罐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里面还有着无数飞舞的光点,那正是青所留下的最后答案……
“这个蛊……叫什么?”
她向青留下的下属问道。
“回莉莉安大人……此蛊名为——希望。”
“希望吗……”恍惚间,她回想起了青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要做好自己。’
……
“该死……”
黎九咬牙捂着脑子痛骂着,一段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又一次浮现了出来。
这就是他得到力量所付出的代价——接收那个名为石亚存在的记忆。
随着记忆的涌入,他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黎九还是石亚了。
“为什么不杀我!”记忆的主人向那个持着长刃的红发男人问道。
黎九认识那个男人,他叫敖奕,经常出现在自己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里。
好像还是个什么部落的族长来着……
“为什么要杀你?”敖意反问道。
“我明明挑衅你,你不应该将我吃掉吗,你吃了我,吃了那边家伙,就能变强,变得更强!”石亚喊道。
此时的石亚,还是纯粹的,还是暴虐的。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弟弟,我没必要为了力量,而干出这种事情,力量的存在,不本就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吗?”敖奕说道。
“那是你强,你才那么说!你若是什么都守护不住,还有资格那么说吗?喂!你能不能正眼看一下我?”
“抱歉……我的眼睛,看不见。”敖奕毫不在意的说出了自己的弱点。
似乎感受到了石亚的沉默,他又继续补充道。
“不过,我并不认可你的观点,力量应该建立在亲情与守护之下,没了需要守护的东西,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记忆到此也就戛然而止了。
黎九脑门爆起的青筋这才平缓了下来,他大口喘着气,还有些无法自拔。
“该死的家伙,死了不知道多久,居然还敢来说教我,没有力量怎么活下来?”黎九支起了身子。
他显然,还没从那段记忆里解脱出来。
“不行,我不能再想这些了……好不容易离开青那个家伙的视野,我得赶紧去做该事了……”
……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会!”
男肆变得有些骇然,自从彻底有了生命之后,他其实就有了破绽。
在感到自己的权限完全被切断时,不免也产生了些慌乱。
“你根本没认清自己,也没有认清我,智慧应该建立底线和真理之上,一味怀着傲慢的你,又怎么能成功。”
余肆说着就伸出手,从男肆的身上取出了一份看不见碎片——
那是她缺少的一部分根源……
……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仇恨,自己的嫉妒……”第七子找到第五子,他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如果连自己的本能都无法战胜,那又怎么战胜平凡呢。”
看着面色变幻的七子季戚。
第五子紧接着就给出了答案:“去游历吧,去看看别人,经历得多了自然就好了。”
“那……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有。”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你只需要记住——
力量应该建立在亲情与守护之下;
权利应该建立在万灵与众生之中;
智慧应该建立在底线与真理之上!
这是永远,不能忘记的。”
“就那么简单?”
“就那么简单……”
……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该诗出自《水浒传》人物——鲁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