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南域其他的势力一样，在大殷军内部，关于禅让制和家天下的争论，也是从没有断绝过的。
不过如今的大周皇族虽然衰落，但依然是南域第一大势力。
正因如此，南域各方的起义尽管如火如荼，但要说推翻大周皇族建立新的皇朝，还没有哪一方起义军真的敢说自己能做到。
所以关于禅让制和家天下的讨论，在各方义军内部也仅仅只是讨论而已，并没有谁迫切的下定论。
毕竟你连统一天下的希望，都不曾真正看到，那讨论天下一统后的国策，又有多大意义？
所以众人也没想到，赵牧会在这个问题上拷问殷无垢。
他们刚刚还以为，赵牧会拷问殷无垢，关于民政方面的问题。
却不知，禅让制和家天下的讨论，又何尝不是民政？
手下们看向殷无垢，想要传音提醒殷无垢，应该回答天下一统后恢复禅让制。
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显得殷无垢没有那么贪恋权力，可以更容易博得面前这个道士的好感，把机缘弄到手。
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个有能力却又不贪恋权力的皇帝，更不容易在心里抵触。
至于将来真要一统天下了，究竟是禅让制还是家天下，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与今日说什么无关。
不过最终，手下们还是没有传音提醒。
因为他们看不透眼前这个道士，不确信自己的传音，对方是否有手段听到？
若是被对方听到，那他们的提醒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但他们也没有太过担心，因为他们相信以自家主公的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回答才更好。
短暂的沉默后，殷无垢终于开口了。
只听他道：“前辈，晚辈认为，若是将来真有统一南域的一天，那么家天下更好！”
什么？
一群手下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公居然会如此回答。
只是一个回答而已，将来做不做再说，你现在先糊弄过去拿到机缘不行么？
自家主公一向聪明，怎么今天突然就犯傻了？
哎，看来到手的机缘没了。
赵牧笑了笑：“为什么家天下更好，你对权力如此看重，觉得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应该传给儿孙，不能便宜了外人？”
殷无垢摇了摇头：“前辈面前不敢扯谎，晚辈既然都出来争夺江山了，要说不看中权力那是自欺欺人。”
“当然了，传位给儿孙也是人之常情，世上又有谁不想把好东西福及子孙？”
“但晚辈选择家天下，并非只是因为这些，更重要的是，晚辈认为如今末法时代下的南域，已经不适合禅让制了。”
“因为修仙者实力下降，同样是修仙者组成的军队，万年之前行军可能短短数天，就能赶到预定的目标。”
“可是现在，同样的距离恐怕几个月都无法赶到，这样一旦哪个地方发生叛乱，大军根本就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叛。”
“等大军赶到，恐怕叛乱早已成星火燎原之势。”
“而禅让制的权力太过分散，上层的相互掣肘，无疑会更加削弱朝廷对地方的统御能力。”
“所以晚辈认为，如今南域已经不适合禅让制了。”
殷无垢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当然了，家天下也有其弊端，如今的大周皇族就是例子摆在那里。”
“常年的养尊处优，让皇族不知民间疾苦，自然而然就会骄奢淫逸，致使朝廷腐朽败坏，最终民乱四起。”
“所以晚辈这些年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避免家天下的这种弊端，而且晚辈实际上也有一些头绪了。”
赵牧晃动着酒葫芦，笑道：“那你说说，究竟想到了什么办法？”
殷无垢沉吟道：“这个办法在凡人国度就是镜花水月，只能想想而根本无法做到，但在仙道国度却有很大可能实现，那就是……炼心。”
“炼心？”赵牧眉头一挑，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仔细说说。”
“是！”
殷无垢解释道：“在晚辈看来，家天下最大的弊端，就是上层不知民间疾苦。”
“我说的上层，并不单指皇族，也包括权贵官员。”
“而想要解决这个弊端的根本，就在于如何让上层人物了解人间疾苦，并在心性上让他们愿意为众生福祉而奔走。”
“晚辈的想法是，打造某种可以炼心的阵法或者法宝，无论皇族还是权贵官员，若想掌权就必须先通过炼心的考验。”
“没法通过炼心考验的人，就永远不被允许沾染朝廷权力，如此自然就可以解决家天下的弊端了。”
“不过……”
“不过什么？”赵牧追问。
他觉得殷无垢这个办法很好，也的确像对方说的，这个办法也只有仙道国度才能使用。
毕竟凡人国度，可没有几个人会用阵法或者法宝之类的手段。
殷无垢微微皱眉：“不过晚辈这个办法的难处在于，如何才能打造足够数量的阵法或者法宝，让天下掌握权力的人，全部接受炼心考验，并且达到有效的监管。”
“南域地域广阔浩瀚，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也数不胜数，因此负责管理的官员，自然也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量。”
“到时候总不能在每一个地方，都建造几座炼心阵法，或者炼心法宝吧？”
“不用想都知道，那需要的天材地宝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朝廷财政的负担必定因此成倍增加，甚至很可能支撑不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了，如果朝廷咬咬牙真的打造了足够的炼心阵法或者法宝，后续的监管也是个大问题。”
“修仙者既然能炼制阵法或者法宝，当然就有办法在其中做手脚。”
“到时候如果各地官员监守自盗，在炼心阵法或者法宝中做手脚，岂不就达不到炼心的目的了？”
“所以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晚辈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降低，打造炼心阵法或者法宝的成本，以及后续如何监管的问题。”
“只可惜思考了这么多年，始终也没能找到有效的办法。”
旁边那群手下面面相觑，一个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跟从殷无垢多年，早就自认对这位主公颇为了解了。
可是今天他们才发现，自己对殷无垢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
至少他们从来就不知道，自家主公居然还有用炼心，来解决家天下弊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