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不觉得单凭自己的一番话就能改变岑驭的看法。
他更年长,内核稳定,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体系。他的想法更普世,对比起来,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言论反倒更像是不务正业的危言耸听。
她从不妄图劝服他,不过是在他陈述内心时,回敬了自己的心意。
周二周三都要直播,还要确定关于“西川”的下一站拍摄地,余茵没有参与谢辰他们后续的旅行。当然她也不否认,也想要借此冷一冷岑驭。她是动心,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反倒是容简,全程陪同,还陪着去沙漠玩了一整天,朋友圈里刷满了新鲜出炉的照片。间或几张里出现岑驭,他一张冷脸在傻笑的五人中尤其显眼。
周四,余茵接到谢辰的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跳伞。
——容简动用钞能力预约了一家沙漠跳伞俱乐部。
余茵答应了。
在城市的边界会合。
跳伞在更靠里的位置,要坐沙漠越野车前往。岑驭换下了衬衫西裤,一身干练的黑t和黑色牛仔裤,太阳很晒,他的鸭舌帽压得很低,下半张脸绷得很紧,看起来情绪不高。
菜鸟小声在余茵身边说:“他恐高,心理建设了很久。”
余茵拎了瓶矿泉水过去,岑驭倚靠着车门跟教练说话,教练团队里有几个是从迪拜的沙漠5000米跳伞俱乐部挖过来的,只会说阿拉伯语和简单的英语,他连说带比划,艰难地跟人沟通。
“没有翻译吗?”她顺手把水递过去。
岑驭接过,拧开又递回去,“在跟谢辰他们说注意事项。”
余茵喝了口才想起这水是她打算给岑驭的,他一套操作太顺手,连带出了她的下意识反应。
“我等会儿跟你坐一辆车吧?”她说。
岑驭眯着眼看她:“不是说要跟我保持距离?”
“我那天说了那么多话,你就记住了这一句?”
岑驭抱臂靠在车门上,轮廓边缘镀着一圈阳光和沙漠揉在一起的金色光晕,他兀自笑开:“不是,还有很多印象深刻的话。”
“所以我可不可以跟你坐一辆车?”
“可以。”
“所以我还能追你吗?”
岑驭挑了下眉,卡顿的时刻是在挑选最合适的措辞,“你还真是……”
“厚脸皮?不要脸?”余茵转过身,跟他一起并肩靠在车门上,“本来想算了的,你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可看到你了,还是觉得心动啊。”
她坦坦荡荡,“还能追吗?”
岑驭侧过头,和余茵对视几秒,她扬起一张倔强的脸,不躲避他的目光,双眼盛满了势在必得。她其实很特别,没有人比她大胆了,也没有比她更恣意。
他点了下头。
余茵举起手做了个欢呼的姿势,边蹦边跳,原地雀跃地打转,发丝张牙舞爪地在风里飞扬。
岑驭想,你看,你一旦对她打开个小口,她就能见缝插针地钻进来。
千米之上的高空跳伞,没有人能保证绝对的安全。生死状一牵,六个人被载上高空。为了腾出伞包的位置,机舱内部的座椅都拆掉了,大家肉挤肉地坐在地上。
小型飞机,内部的轰鸣声很大,众人的情绪在起飞后愈发紧绷。安全员安抚道:“放心,我一年少说飞个一百次,没出过事,你们要做的就是相信教练,然后享受高空。”
飞机在高处停下。
舱门打开,呼啸的风席卷而来,霎时间,余茵被吹的张不开嘴。
容简跳过一次,他打头阵,无比潇洒地跳了下去,叫声带着恐惧、兴奋,“咻”一下就远了。
他们甚至听不见完整的一句话。
余茵从门里窥见他,宛若一只小鸟,被风拉扯着旋转了几圈,不知道去了哪儿,没影儿了。
“放心,他们很安全。”安全员观察了一会儿,指指远处,“开伞了。”
菜鸟、cc、谢辰、大飞。
一个个,如同高空落下去的一滴雨。
余茵看向晋升的岑驭:“你先还是我先?”
岑驭脸色有些白,表情还算镇定:“我先吧,再给你两分钟后悔。”说完,就往机舱门口去。
他往下跳的时候,余茵不敢看,闭上了眼睛。
直到耳边教练跟她说走吧,她才行尸走肉一般挪动到了机舱门口。
往下看,高空带来的眩晕感袭来。
余茵连忙收回眼,看向教练,“走吧。”
她飘了起来,除了往下跳那一下极速的失重感,后面的感觉并不难受。她把自己假想成一只蒲公英,风吹到哪儿就瞟到哪儿,游游荡荡,没有目的地。
目光所及的远处,地平线是一道圆弧形,她从前没有注意到从高处看地平线是这样的形状,有种诡异又奇特的脱离感,感觉像是此刻她已经脱离地球,漫游到了太空。
“美吗?”教练在她身后大声问。
“美!”
风向变了,余茵跟着换了个方向,远处的地平线的半弧像个发光的火球。
——那边正在落日。
她逐渐能看到城市的轮廓,看到西川大桥的拉索,看到沙漠皲裂一般的纹络,点一样的房屋。
她四处看着,然后看到了同样漂浮着的另一个伞。
是岑驭。
——好奇怪啊,明明还飘着,却感觉心落了地。
余茵终于松开一直紧紧攥着绳子的左手,那边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她用来录制视频的gopro。
她事先想过,这次跳伞她要录制一些难得的镜头,预备放进第二期视频里。国内少见的沙漠跳伞,应该也会吸引一大批对此好奇的冒险家们。
但此刻,比起这些,她有了更想做的事。
“岑驭——”
她对着镜头,也是岑驭的方向大喊。
那边的伞飘着,好半天,才有人僵硬地挥了挥手。
是恐高的岑驭。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你听到了吗?”
“我喜欢你。”
余茵用力地大喊,风灌进了她的喉咙,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就反复不停地喊。
是落日太美了,高空缺氧了,她才会有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气。
她疯了。
这种坠落、飞翔的时刻,她好想有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