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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故事1:怯懦的他(23)

醉酒并不等同于失去了知觉,只是触觉、听觉、视觉延迟,情绪变得迟缓、阈值上升。对周遭环境的敏感度下降,感知外界的环境全然依赖于光怪陆离的感觉。

余茵耳畔能听到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是她自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凉爽的室内陡然置于黏腻湿热的空气中,身体悬空,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一切东西。她听到一声低沉的闷哼,随即有人扯开她的手,把她搂紧了些,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警告她:“不要乱动。”

余茵有点委屈,小声反驳道:“会掉下去。”

那声音又说:“不会。”

这声音很熟悉,让余茵安心。她就由他去了,放任自己沉入酒精带来的虚妄里,身体像是幽魂,又像是一片羽毛,一路横穿过大门、庭院、回廊、楼梯,她在过程中眯缝着眼,目光所及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别的也看不见。

恍惚中她想,路饶今天穿的好像是白色衬衫。

还不等她想清楚,那双手放开了她。周身陷入舒适柔软的地方,她想这应该是床了,只是床为什么会转。手侧的蝉丝被是温凉的,像是潺潺涓流漫过她的身体。

她呜咽着:“这是哪儿?我快溺水了。”

耳畔响起低低一声笑。

余茵被一只手稳稳托起,脖颈处离开床垫,那手圈在她的颈后,牢牢地禁锢着她。这种掌控般的姿态让她想大叫,声音还没冲破喉咙,蓬松柔软的棉絮就填满了她脑后的缝隙,炙热的掌心移开,她的呼吸顺畅了。

声音的主人这才回答问题:“这是你的房间。”

余茵惊了一下,她认出那道声音的主人,“路饶?”

路饶帮她掖了掖被子:“嗯,睡吧。”

“不睡……”她推开她,挣扎着起身,“我要卸妆,要洗漱。身上……好臭,好脏,不卸妆睡觉,脸会烂掉。”

她努力瞪大眼睛,努力从床上坐起。灯这时亮了,她借着不算明亮的光,去够床下的拖鞋。好不容易穿进去,却不怎么舒服。

“别动。”

一双手把她重新摁回床沿,路饶的声音自上而下响起,又从头顶变成脚边。他在她身边蹲下,将她穿反的鞋子脱下,又重新帮她穿了回去。

“我自己来……”她等不及要起身。

路饶用力圈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站起来:“我带你去。”

洗手间的灯远比卧室的亮,余茵一时不适应如此明亮的光线,眼前照出一片光斑,只能眯着眼。她的每一步都踩到了云朵上,轻飘飘的,随时要坠落、又随时要飞起。路饶圈在她腕上的那只手,是牵住风筝的线,好多次在她即将要坠落的时候把她扯回来。

她颤颤巍巍地降落目的地,凭借记忆从储物台里找到了卸妆棉,又试图从大理石台面上的那堆瓶瓶罐罐里寻找卸妆膏。

“白色的……”她嘟囔着,试图分辨出每一瓶的名字,“卸妆膏……卸妆膏。”

“你叫它,它也不会自己跑出来的,”路饶拿起一个白色罐装的物品,放到她眼前,“是这个吗?”

“是……”

余茵努力分辨,伸手去抢,路饶先她一步拧开,问:“怎么用?”

这些东西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就像“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一样。余茵脱口而出:“干手干脸,揉搓乳化,再用温水冲洗。”

“好。”

不等余茵反应过来这声好的意思,她就被路饶单手托举着坐到了洗手池的台面上。

路饶用一只脚挡住她,防止她前栽掉下去。另一边专心细致地洗手、再用擦脸巾把手擦干,然后按照她说的方法,挖了一块乳黄的膏体放在掌心,揉搓开后看向余茵:“闭眼。”

温热的手心贴上两侧的脸颊,明明是正常温度,余茵却仿佛被烫了一下,身体往后瑟缩。

“怎么了?”

“烫。”余茵含糊地回答,又乖巧地把脸凑上去。

未消的酒气又上头了,余茵晕晕乎乎的,只能勉强靠着墙壁,配合路饶的动作。

幼儿成长的过程中学会的第一件事,通常是“自立”。吃饭、穿衣、洗漱,脱离父母的帮助,独自站上小小的凳子,够上比自己还高的洗簌池,学着父母的样子,笨拙地刷牙、洗脸。

在别人的帮助下清理身体,是抛去“独立”,远超于亲密接触的依赖。

如果是清醒的余茵,一定会不自在。怎么能让弟弟帮她呢?怎么能任由他用手一次次仔细地按揉她的脸,又听话地张嘴,在他的帮助下清洁牙齿呢?

可她喝醉了,是不清醒的,一切都是错乱的。

她提了很多要求,路饶一一应允,只在最后她提出要洗澡时,才不由分说地拒绝。好在余茵此时所说所做,凭借地不过是残存的、回光返照似的清醒,即便被拒绝了,她也没有反应。困倦席卷了她的身体,她往下蹿,闹着要回到床上去。

路饶怕她摔倒,小心地把她抱下来。拉扯中,绿色的绸缎不再能贴和柔软的躯体,露出少女的柔荑,轻轻冷冷一汪荡起的月光。路饶把她抱回床上,扯过一边柔软的薄被,将艳色封存。

他看了一眼就返回浴室,去收拾一屋的狼藉,混乱之中碰翻了许多瓶瓶罐罐,他凭借记忆,将它们放到原位。玻璃上凝结的雾,如今已经冷却成淋漓点点的水汽。他将一切处理完毕,才关上灯,从浴室离开。

床上的人嘟囔了两声,大概是嫌热,无意识地蹬了两下腿将蝉丝被踢开,半边身子露在外头,右脚快要掉到床下。

路饶轻轻将她纤细的脚踝握起。余茵并不瘦弱,她有良好、规律的健身习惯,匀称的肌肉包裹着她的禁锢,但脚踝这种部位,依旧是纤细的、脆弱的,骨节突出,不堪一握。

床上的女人调整好位置,昏沉地睡去,对这一切毫不自知,任由他握着,没有丝毫的反抗和挣扎。

路饶垂首看了许久,缓缓地低头,将单薄的唇,虔诚地印在了她光洁的脚背上。

我的。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