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女儿,心想着还没糊涂透顶。
柔佳郡主虽还有些不情愿,但她也知晓自己依靠的人是谁,若是惹恼了大长公主对她来说绝对不会是好事,她就是再不甘愿,还是退了下去。
等屋里只剩下三人,太后朝池鱼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池鱼本就是来给太后诊脉的,不急不徐的放下自己手中的药箱,从中取出一段丝线上前几步,交到大长公主手中,示意她给太后缠在手腕上。
悬丝诊脉在宫中是最常见的手法,毕竟,那些贵人的身体可不是能让人随意触碰的。
特别是像她这种从宫外被传进来的大夫。
太后在看到那截丝线时却摇了摇头。
“丫头,哀家觉得用这东西没有你亲自把脉来的准,你过来。”
池鱼听她这么说倒也没有再推托,上前两步将一个脉枕放到太后身边的几案上。
随后朝她伸手道,“请太后伸手。”
太后瞧着她这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但还是没忍住在池鱼为她诊脉的时候出声问道。
“丫头,你可知晓自己的身世。”
池鱼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一脸认真的低头诊脉。
但却并没有无视太后的话,一边示意太后换另一只手,一边回道。
“知晓,我是池家长房嫡长女。”
太后听她说到知晓时,还以为她会说大长公主是她生母,却没想到人家根本认她闺女,一心只想当池家的人。
太后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或许这样也好,毕竟,她那生父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是永平认回她,对她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
可大长公主听到她这话却是不干了,怒目圆瞪,一脸不满的道。
“什么池家的长房嫡女,池神医只有一子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神童,也就是你那叔父池彦,他还哪里还有什么长子。”
池鱼听到她这话却是并不为所动,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淡淡的道。
“我祖父是否有长子,祖父祖母当是最清楚不过的,既然祖母不曾否认过家父的身份,大长公主便不必为我池家的事操心了。”
池鱼有些想不通她在想什么。
既然不打算给原身一个身份,干嘛又非要剥夺她现在的身份。
池鱼的冷漠固执让大长公主不由得火冒三丈,她刚想说什么,却被太后按了下去。
而此时池鱼也松开了太后的手。
太后见些便干脆岔开话题问道,“哀家这头疾还有得治吗?”
池鱼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其实,太后这病并非什么不治之症,不过是脑袋里长了个瘤子而已,且还不是恶性的,只要手术切除便可以。
就如当年华神医对曹丞相所说的那般。
而这种手术对池鱼来说不是难事,难得是太后年纪不小了,既然是手术就会有风险,而这种风险在她身上只会成倍增加。
另一个难处就是这种治病的方法,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便是她说有七成把握,也没人敢让太后冒这个险。
不说旁人了,就是她面前这位大长公主就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而池鱼心里明白,太后这病不难诊,相信太医院中不是没有能人,只怕不是不能治,而是不敢治。
太后看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大长公主见她也一脸迷糊,这才问池鱼。
“丫头,你把我弄糊涂了,你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我这病你也没办法吗?”
池鱼收了脉诊,她也不打算和面前的人虚以委蛇,便直接了当的道。
“太后这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也难。”
说完指了指脑袋将自己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方案都说了出来。
当大长公主听到要根治,需要开颅时整张脸都白了,要不是太后拦着,她怕是就要破口大骂了。
然,池鱼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只对太后道。
“太后娘娘虽然除了头疾,身体还算康健,但年岁在这里,手术的风险还是很大的,民女不建议采用这种方法。”
池鱼这话一出,太后来了兴趣。
“丫头,你还有别的法子?”
池鱼点点头,“有,用汤药佐以金针术,可以暂缓病情,但难以断根,复发的概率很高。”
太后听到她这话面色稍霁,毕竟,池鱼之前说的开颅太过凶险,便是她同意,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能用汤药和金针自然是这样更好。
可大长公主听到她这话却是不高兴了。
厉声呵责道,“既然有这法子,做什么刚刚那般故意吓唬太后?”
池鱼听到这话却是边理也没理她,只冲天翻了个白眼。
这人是耳朵瘸了吧,这能根治和不能断根能一样吗?
她不过是将两种情况说清楚,看病人自己的选择而已,怎么到她口中就成了故意吓唬人了。
看来真正脑子有病且治不好的不是太后, 而是她了。
大长公主见池鱼又不理她更加生气了,刚要发作,却被太后一个眼神给按了下去。
她知道碍于皇家的颜面,这母女两人哪怕是都清楚对方的身份,想相认都很难,但也没必要把关系闹到这般地步。
更何况,池鱼现在顶着池家嫡女的身份生活,比不她永平大长公主的女儿更加自在。
皇帝能给永平的养女一个郡主的身份,却很难给她的亲女这般待遇。
毕竟,她的生父是何人,大家心知肚明,皇家不计较,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
与其认回去后,让她面对身负皇室血脉,却处处被一个养女低一头的尴尬境地,还不如让她在外逍遥自在。
至少,不用因为身份被束缚,被人指指点点。
但大长公主却不是这般想的,她觉得池鱼是她生的,也是她想尽办法护下来的。
自己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却如此叛逆不听话。
甚至,明明知晓自己是她的母亲,在人前却连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根本就是不孝。
也亏得池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一定会问她。
她将自己带到这世上经过她同意了吗?
既然生了,为什么不养,说什么护不住,那她是如何护住自己的养女的?
她若是觉得京城不安全,以她的能力想带着孩子离开难道做不到?
就算如此,她又怎么知原身不愿意留在她身边与她共同承担,这份风险。
说到底不过是她自私的放不下自己的荣华富贵,却挟恩图报,让池家为了她,夫妻、母子生离死别。
而她自己却依旧在那长公主府里享尽荣华富贵。
原身的一条命早在她过来的时候,已经还给她这位生母。
她唯一欠的是池家,是以,便是自己占了她的身子,借着她的身子存活与世,该替原身报答的也是池家的养育之恩。
池鱼知晓大长公主或许真的有苦衷,也许一开始的确是不得已。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朝中的风向早有了转变。
而她却依旧不愿意召池家的人回京,不想接回原身,说到底不过是自私。
因为原身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或许她曾经爱过。但是那个人的背叛,他们之间那点子感情早已磨灭干净。
而她这个因为算计出生的孩子自然也成了她的耻辱,更何况,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可以替代她这个女儿的存在,自然更不必将她找回来,给自己添麻烦了。
池鱼其实并不在乎大长公主,毕竟,她也不是原身,她可以承袭原身的记忆,但却没法与她共情。
只是,不知为何,随着她功法修炼的越来越精深,似乎偶尔能感受到原身的情绪。
就好比在见到池家祖母时,那种迫不急待的想亲近的想法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而对大长公主,自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是无感,便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她清楚的知晓这不是自己的感觉。
池鱼从穿越到现在就不曾想过要霸占这个身体。
她的到来是意料之外,若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让池鱼的灵魂陷入沉睡,她愿意将身体还回去。
只是,一开始她并不确定这具身体的灵魂是不是还在体内。
更不知自己如何做,才能让她回来。
而她在发现自己修炼的清心决,能让她感知到原身的那一丝丝情感后,她修炼的也越发的勤勉起来。
她希望若是有一日能进入大成境界,不知能否与原身进行沟通。
或许能找出让她回来的办法。
而正是因为这份不确定,她才更想遵从原身的心意行事,毕竟,若是有朝一日原身真的回来了,她希望她有选择的权利,而并非是自己为她选择,且强加到她身上的人生。
但她的做法,却让大长公主十分不满。
两个女儿一比较,一个乖巧贴心,一个却像自己欠了她来讨债似的,哪个更得她心,就一目了然了。
可面对池鱼时她又有一种不甘心。
毕竟,这是她排除万难生下的骨肉,就是她精心筹谋才得以保全的她的血脉,她想听到池鱼叫她一声‘娘’。
但这丫头明知道自己的身世,却连一个好脸都不给她,这让她气愤不已。
太后眼看着这母女俩就要闹僵,连忙出声。
“好了永平,哀家也累了,你把人叫进来,伺候哀家歇着吧。”
永平大长公主被太后打发出去,太后这才执着池鱼的手道。
“丫头,你也别怪她,她自小在这深宫里长大,见过太多的阴谋和算计。
她能凭着女儿身,在这吃人的牢笼里,护着哀家和她兄长,这里面的苦无人可替。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可偏偏那个男人心中无她,一切不过是一场算计而已。”
“唉……”
太后说完拍拍她的手,又重重的长叹一声。
池鱼低眉不语,她知晓太后说这些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让看在大长公主这些年不容易的份上多体谅她一二,可是,这与原身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不容易又不是原身造成的。
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
她是出身高贵的公主,年少时有父皇的宠爱,有身份高贵的母亲,又可以依恃的外祖家,可以说她比宫里大部分的皇子、公主都过得好。
既然,享受了这身份带来的尊荣,那么自然就要承担些该承担的责作。
何况,大荣朝从不许公主和亲,她已经比历史中那些被迫和亲的公主好了许多。
至于,被渣男利用,她不是没有机会甩开他,她要恋爱脑明知道那人不是良人,不仅为了他放弃继承权,还要保他家人,可没有人逼她这么做?
就算怀上原身是那个男人的算计又如何?她早早就知道了,有的是办法打掉,可她自己选择要生的。
所以,说到底还是她自己选的,那么承担后果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莫要说她感情凉薄,但她对大长公主真的没有半点感情。
至于,太后说的体谅?她是真的不知如何体谅,而且她也不觉得大长公主会需要。
她觉得她们可以像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才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这些话池鱼并不想对太后说,她觉得太后理解不了,她也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太后好歹是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多年,最终走上这个尊位的女人,池鱼这态度太后还能不了解她在想什么?
最终,她仅是叹了口气,没再劝什么。
而这时,太后宫中掌事姑姑也带着宫人鱼贯而入。
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掌事姑姑才对池鱼道。
“奴让人送姑娘出宫吧。”
太后娘娘说累了,自然不能再留池鱼。
池鱼点点头,随后想了想道,“沈玉沈太医如今何在?我是否可以见一见他?”
大长公主闻言刚想呵斥她放肆。
太后都已经让她出宫了,她还敢提别的要求。
太后却挥挥手没让大长公主将话说出来,而是对身边的嬷嬷点了点头道。
“你让人去请沈太医吧?他在宫里也有段时间了,也该出宫了。”
池鱼听到这话也没多说什么,留下一张方子,微微欠身便随着领路的宫人退了下去。
至于,那张方子会不会被采用,那就是他们的事了,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