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雪华,出生在清江府李家村老李家大房。
以前还没有分家的时候,我的日子是很好过的。
阿爹阿娘虽然更偏疼哥哥李耀祖,但我也是受他们保护的。
我阿爷和阿奶在几个孙女中,也更偏疼我一些,所以我一直认为,我的生活是幸福的。
二房的莲华真的每天都很累,她年纪小小的,头发枯黄,每天都在关心她的药罐子弟弟。
二房真的好不一样啊,如果栓子是在其他家里,早就被抛到山上了。
二房的二叔二婶,为了能让阿爷阿奶留下栓子,拼命干活,甚至二叔还会抢着去服徭役。
二房的耀明,也是每天到县城望春堂帮忙,就是为了抵免费的诊金。
我有时候,看着哥哥李耀祖手里的鸡蛋会想,如果我阿爹阿娘像二叔二婶一样,我是不是也有鸡蛋吃。
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二叔二婶被分出去了。
有时候,我去山脚下摘野菜,能听到他们家的笑闹声。
我不自觉会跟着笑一下,但转头还要摘足够量的野菜回去。
四叔四婶也带着槿华走了,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们和六房,家里的孙女只有我一个了。
都说幸福是对比出来的,如今才觉得这话不假。
六婶和我阿娘每天都不怎么干活,一碰到一起,必定要大吵一架。
家里的活,落在我身上的越来越多。
我看着书房里,执笔写字的哥哥就在想,如果我能成为一个男孩子,就好了。
族里有族学了,莲华组织了族里村里的一些女孩子,教她们认字读书。
我厚着脸皮,加入了进去。
那天学得很晚才回去,阿奶和阿娘都生气了,她们一起逮着我狠狠打了一顿。
这是我第一次挨这种打,险些没有挺过来。
夜晚,我一遍遍回忆着莲华教的东西,手指比划着那些字。
我在想,我要是嫁出去,会不会就自由了。
莲华开始忙碌了,听说二婶开了一间铺子。
莲华的头发渐渐开始黑亮了起来,脸色也渐渐红润。
而我,却渐渐枯黄消瘦。
我忙忙碌碌麻木地生活时,村里有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招娣居然反抗了家里的安排,逃离了出去。
我在人群中,看着她据理力争,看着她受到了族里的庇护。
我的眼睛,突然像是进了一束光!
那天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
回到家里,阿奶看着我的脸,突然指着鼻子骂我:“你个小贱蹄子,这么高兴!成日里啥也不干,想造反啊!”
旁边的六婶也笑着说:“哎哟哟,难不成我们雪华,还想和李招娣一样,和家里来个争锋相对?”
听到这话,阿奶顿时就有些急眼了。
她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树枝,狠狠抽打在我的身上。
在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我偷听到阿奶他们在商量着,把我卖给田老爷。
那田老爷是什么人,经过招娣的事,还有人会不知道吗?
我阿奶他们,分明是想要我的命!
我期待着屋子里,有人能为我说上一句话,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我回到我的屋子里,抱着双膝躲在角落里哭。
这个世界,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院子的大门被关上了,阿娘就坐在门口,我出不去。
我趁着打扫哥哥房间的机会,想留封信。
想了很久,只想到了耀安。
那个曾经谁看了都摇头的堂弟,那个唯一一个给过我书的堂弟。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些只言片语,我不想默默无闻死在麻木残酷的生活中。
越临近和田老爷的婚期,家里看守得就越严格了。
她们封了我的窗户,锁了我的门,好在那封信我已经拖来送东西的槿华寄出去了。
晚上,下了一场大雪。
寒风呼啸,我抱紧被子汲取这世上的温暖。
早上,我趁着阿奶和阿娘还没有来。
摸黑下床摸了摸我攒下的铜板,我渴求着自由,又想着能留些体面,我希望有人能为我收尸。
我将装着铜板的木盒藏好,换上田老爷送来的红嫁衣。
曾经,我也是期待过的。
穿上好看的红嫁衣,嫁给一个良人。
可惜,这终究只能想想而已。
花轿来了,我被阿娘和阿奶押着,抬了进去。
她们怕我反抗,连着三天只给一口剩饭。
我用着力气挣扎,掀开轿帘,只看见她们笑着在数银子。
仿佛我不是家里的人,而是家里喂养的牲畜。
我将碎瓦片从怀里拿出来,狠狠割了自己的脖子。
花轿一颠一颠的,轿帘也会随着颠簸露出外面的天地。
雪花纷飞,被人踩在脚下,它将会在天地间消亡,润泽大地。
雪花真是脆弱啊,没有枝丫可依,接触到温暖就会化去。
眼前渐渐模糊,身上也冷得出奇。
我说我对这个世界失望了,但还抱着一丝期待。
天地悠悠之间,我听到上空一声叹息。
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我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我叫李云丹。
我还是李氏一族的族人,可我有了爱我的爹娘,还有了向往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