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里的夜寂静得可怕,秋蝉早已噤声,唯有更漏滴答作响。
李世民案前的青铜灯盏里,灯芯在风的轻拂下明明灭灭,晕开的昏黄光影将他的身影拉得歪斜,在素白墙壁上投下孤独的轮廓。
堆积如山的奏折上,朱批的字迹越写越潦草,最后一笔重重顿在绢纸上,洇出墨团,仿佛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二郎。”
轻柔的呼唤如春日的风,带着熟悉的温婉气息。
长孙氏提着湘妃竹骨的宫灯,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青砖,未发出一丝声响。
她将灯盏搁在案角,白玉般的指尖拂过他紧绷的脖颈。
“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而自我困扰,相信你自己,你可是天策上将。”
李世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烛火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愈发清晰,龙袍上的金线盘龙在暗影里若隐若现。
“呵呵”李世民讽刺的笑了,可笑着笑着眼眶湿润了。
“朕这个皇帝做的真不称职啊!”
长孙氏的心揪成一团,她轻轻环住丈夫的腰,将头靠在他后背,“当年玄武门之变,千军万马你都闯过来了。这些暗流涌动,不过是暂时的。”
她的发丝散落在他肩头,发间的玉兰香混着案头的墨香,在静谧的夜里萦绕。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雕花木门被人用力撞开,寒风裹挟着满地落叶席卷而入。
杨玉环身着大红色织金襦裙,满头珠翠叮当作响,身后跟着捧着烛台的宫女。“都愣着作甚!”
她柳眉倒竖,凤目圆睁,
“把所有蜡烛都点上,本宫倒要看看,这屋子能有多暗!”
数十盏红烛瞬间被点亮,明晃晃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世民抬手遮挡,适应了片刻才看清杨玉环眼中的焦急与担忧。
“陛下这副模样,若是传出去,那些世家还不得笑掉大牙?
这么点小事你就垂头丧气。若是此时世家造谣上天不喜你这个皇帝,你该怎么办?”
“他们敢?”李世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世家一网打尽。
“他们不敢吗?世家大族之间通婚是常有之事,你看看有哪一个家族供养长大的大小姐进了后宫?”
杨玉环把现实瘫在了表面。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振作起来,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自信,不能在别人面前失了体面。”
李世民迅速的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委屈的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长孙氏欣慰的笑了,只要二郎能够开心,她就心满意足了。
——
长安的天空仿佛被烈火炙烤,万里无云的穹顶下,干裂的土地如同一张布满伤疤的巨口。
京畿四野,本该翠绿的禾苗蔫头耷脑地伏在焦土上,早没了生机。
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旱,像一把锋利的钢刀,狠狠剜着大唐子民的心。
更可怕的是,铺天盖地的蝗虫自天边席卷而来。它们振翅的轰鸣如低沉的战鼓,所到之处,连最后一抹绿色都被啃噬殆尽。飞蝗蔽日,遮天蔽地,百姓们望着颗粒无收的田野,绝望的哭声在荒芜的村落间回荡。
太极殿内,李世民伫立在窗前,望着枯槁的皇城,突然发出一阵悲怆的笑声:
“哈哈哈,杀兄戮弟,逼迫父亲,上天不容,朕的罪孽真大啊!”
笑声里满是自嘲与苦涩,惊得一旁的房玄龄心头一颤。
“陛下”房玄龄望着帝王紧锁的眉头,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心疼。
杜如晦疾步上前,神色凝重:“皇上!这分明是世家的毒计!他们想逼您下罪己诏,妄图将您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难道您真要遂了他们的愿?”
“朕!不!愿!”李世民猛地转身,目光如炬,一字一顿道,“这大唐江山,姓李!”
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昭示着心中的怒火与决心。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剑眉紧蹙:“皇上明鉴,此乃天灾,与您何干!”
殿内气氛凝重,君臣几人心中,已燃起与命运和阴谋抗争的熊熊烈火。
夜幕深沉,宫内烛火摇曳。李世民枕在杨玉环的膝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勾着她襦裙上的系带,眼底映着晃动的烛影:
“玉儿,这场天灾当真不是上天对我的惩戒?”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罕见的脆弱,像个迷失方向的孩童。
杨玉环指尖拂他夫微蹙的眉峰,素色衣袖垂落,温柔地将他拢入怀中:
“世民天纵神武,平定四海、开创贞观。这不过是天地无常,与你何干?”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李世民将脸埋进她颈间,汲取着熟悉的温暖气息。殿内静谧,唯有烛芯偶尔轻爆的噼啪声。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这样安静相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此刻静止,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在夜色中交织成安心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