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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秀也知道,自己现在这状态绝对算不得好。

头重脚轻,感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晚上还要带领人马过去打日本鬼子,但凡到时候有一点指挥上的失误,都可能给山寨的弟兄们和乡亲们,带来巨大的损失。

所以自己必须去睡一觉。

哪怕睡不着,眯一会儿也行。

于是也不再逞强,冲曹寡妇点了点头,又轻轻帮陈厚魁掖了掖被子:

“那曹婶我去眯一会儿,我爹和孩子,就拜托您了。

要是有啥事儿,您就过来喊我。”

又对陈厚魁说道:

“爹,您要是疼了别忍着,喊出声能让您多少舒服点,您就喊。

我稍微眯一会儿去,待会再过来看您。”

钟先生临走的时候,就告诉陈秀秀,像陈厚魁疼得这样,根本就没啥特效止疼药可用了。

疼是避免不了的。

虽然是知道,可陈秀秀看见陈厚魁疼得这样,还是心如刀绞。

看着陈厚魁痛苦的样子,甚至都生出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如果当时不给爹喂药,是不是爹直接没了,也不用遭这罪了。

如果爹早点没了,是不是就能早点解脱,也不用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了。

陈秀秀仿佛突然间就有了一种明悟,大概一个人能够无疾而终,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实在是现在看着陈厚魁疼痛得生不如死的样子,陈秀秀心疼得真是恨不得以身相代,可却无能为力。

其实不光陈秀秀有这样的想法,甚至陈厚魁自己疼得受不了的时候,一瞬间也想着与其这样遭罪,莫不如自我了断得了。

可却不能。

如果陈厚魁真是疼得受不了自杀了,几个孩子肯定会从此背上不孝的罪名,终生让世人耻笑。

即便为了孩子们的名声,陈厚魁也只能硬熬着。

熬到啥时候阎王爷肯领他走了,才算彻底解脱了。

所以他忍着疼痛,笑着对陈秀秀说道:

“你快去睡吧,多睡会儿。我很好,没事儿,别惦记着。”

陈秀秀含着眼泪点点头,转身进屋一头栽到炕上,昏睡过去。

等到了天擦黑,大家伙都来了陈家。

陈家大门前头搭起一溜灶台,锅里煮着鸡鸭鱼肉,和各种蔬菜饭食。

众人坐到一起,吃了平生最奢侈也是最丰盛的饭菜。

东头酿酒的老吴头儿,更是一狠心,把家里地窖里藏的酒,全都给搬了出来。

这些酒,他本来是想留着给儿子娶媳妇时候待客用的。

可是儿子在抵抗日本鬼子的时候,被残忍杀害了。

酒留着,对他已经再无用处。

不如给这些去杀日本鬼子的勇士们喝了,以壮形色,以壮胆气。

所以他亲自抱着酒坛子,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大碗酒。

陈秀秀站起来,把酒碗一端,对大家说道:

“今儿个,我就要领着诸位,过去杀了那帮丧尽天良地小日本鬼子。

多余地话,我啥也不说了。

所有的话,都在这碗酒里。

大家伙今晚上都敞开了吃,吃好喝好。

然后,随我去杀敌!

来,干了!”

所有的人都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知道,今晚这一去,很有可能以后就再也不能活着回到陈家磨坊了。

再也见不到亲人们了。

可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亲人们,他们愿意抛头颅洒热血,替那些无辜死难者跟日本鬼子去讨个公道。

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生活。

每天奔波劳碌,蝇营狗苟,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三餐温饱而已。

可就连这样的生活,日本鬼子也不让他们过。

那就跟他们拼了吧!

陈秀秀含泪看了看在曹寡妇怀里无忧无虑,尚不知愁的儿子温和平。

又扭头看了看屋里昏睡着的老爹陈厚魁。

再看了看跟随自己多年的山寨弟兄们,还有这些熟悉的乡亲们。

这些人呢,不知道打完日本鬼子,还能有几个人回来。

想到悲伤处,不由得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可她是大当家的,即便悲伤软弱,也只有这一时。

擦干眼泪,还得打起精神,对大家说道:

“吃,吃完了咱们就出发,干他狗日的!”

“对,干他狗日的!”

“对,打死他们,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

年老的母亲,亲自给将要上战场的儿子夹了一口菜;

年轻的小媳妇,红着眼睛,帮丈夫整理了一下破旧地衣裳;

年幼的婴孩儿,吮着手指,不知道父亲也许将要一去不还,发出咯咯的娇笑;

羞涩地姑娘,偷偷给情郎塞了一张精心绣制的帕子,暗暗祈祷着对方平安;

······

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亲人的依恋和不舍。

送你们去战场啊,记得安全回来呀!

所有要跟随去打日本鬼子的人,他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舍地望着亲人,一边使劲吞咽着饭菜。

多吃点,多吃点,多吃点好有力气打鬼子!

让我再多看你一眼,也许,也许这一去,以后我将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且让我牢牢记住此刻你的模样。

所有人的眼泪,汇聚成最强大的力量,支撑着这些普普通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百姓,扛起枪,拿起刀,去打死那些侵略者!

这一顿饭,大家都有意放慢了速度。

真想长长久久地,跟亲人们在一起呀。

可是,不行啊!

国破山河在,没有国,哪有家,我们要去打日本鬼子,给你们拼出一个璀璨的明天。

他们的眼眸满含热泪仿佛在说,对不起,我们就要出发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呀!

心里即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做一句:祝你平安!

这时候,陈秀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高喊一声:

“来,大家都把酒满上!”

几个妇人过来把所有人的酒都给满上了。

陈秀秀把酒一端,喊道:

“来,最后干了这杯,祝咱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干死日本鬼子!”

“干死日本鬼子!”

“干死日本鬼子!”

“干死日本鬼子!”

······

陈秀秀大喊一声:“好,所有人听令,准备出发!”

“姜芍药何在?”

“到!”

“你带领一队人马,带上迫击炮,先行出发,到时候听我号令再行开炮!”

“是!”

姜芍药招呼他那一帮子手下,拉着迫击炮直奔天宝镇方向,呼啸而去。

陈秀秀又喊了一声:

“三荒子何在?”

“在!”

“你带领一部分人马,埋伏到天宝镇和外界的必经之路上,如有可疑人员通过,格杀勿论!”

“是!”

三荒子带领一队人马,也出发了。

陈秀秀又喊道:

“四荒子何在?”

“到!”

“你带领一队人马,带着咱们的机关枪,埋伏到日本鬼子驻地周围。

等到咱们炮火覆盖日本鬼子营地以后,你听从我的号令,乱枪打死那些逃出来的日本鬼子。”

“是!”

四荒子也带领人马走了。

王老虎看这么多人都走了,他急得直蹦高高:

“我呢,那我呢,我干点啥呀?倒是快点安排我呀!”

这落下谁,也不能落下王老虎啊。

陈秀秀看他这迫不及待地样子,虽然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也不由得想会心一笑。

于是高喊道:

“你带领一队青壮年人马,上佩刀,组成长刀队。

四荒子乱枪扫射之下还活着的那些日本鬼子,跟他们近战就归你了。但是——”

又高喊道:

“余藏剑何在?”

余藏剑也早就等急了,赶紧跨出一步,抱拳应道:

“在!”

“你带领一队中老年人马,上佩刀,组成预备长刀队。

王老虎带的青壮年长刀队在前与日本鬼子交锋,你带的人,负责给他们在后头见缝插针补刀!”

又喊道:“王老虎,余藏剑,你们二位能不能做到通力合作,共同杀敌?”

王老虎和余藏剑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抹战意。

这是谁也不服谁呀。

不过,为了杀日本鬼子,干了!

于是俩人扯着脖子喊道:

“能 !”

陈秀秀又喊道:“柯龙柯虎,武今夏何在?”

仨人抱拳出列:“在!”

“你们三人,带领乡亲们组建成一支急救队。

抬着担架,带着急救药品,随时准备营救受伤人员。”

三人齐声应道:“是!”

陈秀秀又喊道:“吴东何在?”

吴东出列:“在!”

“你带领一队人马,组建成后勤部队,负责运送枪支弹药,和协调各方事务。”

吴东抱拳应道:“是!”

“韩二当家何在?”

韩二当家上前一步:“在!”

“你带领一队人马坐镇陈家磨坊,以防日本鬼子狗急跳墙,来祸害这里。”

“是!”

陈秀秀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家磨坊的一草一木。

把这里的所有一切深深刻印进自己的记忆里。

翻身上马,手一挥:

“出发!”

所有去打日本鬼子的人,一批一批地走出了陈家磨坊。

剩下的这些不能上战场的老弱病残们,在韩二当家的带领下,互相扶掖着,站在苍茫的暮色里,目送着这些抗日勇士们离开的背影。

乡亲们送别的手扬得很高很高,久久不愿放下:

盼你们此去能杀光所有来犯的日本鬼子,给无辜死去的乡亲们报仇雪恨!

盼你们此去能用最快的时间,最小的伤亡情况,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更盼你们此去,所有人都能够平安归来!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