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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虎看着如今陈留王府的当家主母钟言,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此时眼底带着些许惘然。

当年两人第一次相见。

是青衫落拓的陈知白拎着琅琊姜氏圣境道藏白虎经总纲登门求见。

彼时姜白虎衣衫半解,藏于袖间的飞剑游弋,要将这不请自来的书生斩杀。

面对凌厉杀意。

陈知白眼底温和如初,仿佛只是看着一个贪玩的小女孩儿!

至此以后。

白虎一见知白误终生。

那双温和眸子再也无法从她记忆里抹去。

为了更靠近他一些,她将陈留王府隔壁的房屋全部买下。

在过去很长时间里。

她或趴在墙头,或坐在窗前,痴痴看着那栋古旧的藏书楼。

最开始陈知白偶尔会打开窗户。

每一次开窗,姜白虎都能最先发现。

或者说,是因为看到姜白虎爬上墙头,陈知白才打开的窗户?

没人知道。

两人四目相对。

陈知白眼底永远温和,还藏着些莫名其妙的怜惜。

混迹江湖多年的寡妇姜白虎,却变得有些羞涩。

后来那道窗户打开的越来越少,逐鹿天下重开后,更是再也没有打开过。

姜白虎依旧趴在墙头看着。

她知道他身上有秘密。

所以她努力修行,扩张势力,可以用拼命来形容,只为未来有朝一日,如果他陷入陷阱,她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如今的她。

已是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更是成了大唐听风楼楼主,手下暗探杀手无数,势力遍布天下,如果说苏如是大唐明面上的擎天柱,她便是大唐暗地里的杀人刀。

可此时听到那天地间响起的声音,依旧让她感到绝望。

原来

陈知白就是藏在深渊里的那道影子。

就是逼得苍天降下天劫。

不惜毁掉大荒也要杀死的人.....

“是大哥!”

钟言看着眼眶泛红的姜白虎,低声叹息道:“大哥,就是那个人。”

如果这世上谁最懂姜白虎,大概也就只有钟言了。

她久居陈留王府。

这些年可谓是亲眼目睹姜白虎对大哥的情谊。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一见钟情,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靠着微不足道的回忆爱一个人很久很久。

以前她觉得这天地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大哥。

后来她觉得如果这天地有人能配得上大哥,那一定是眼前这喜欢穿着大红袍的姜姐姐!

见姜白虎沉默站在原地。

钟言忍不住开口道:“姜姐姐,我不信大哥是祂口中那种人,绝不会持苍生以胁天道,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让大荒崩塌。”

“原来真的是他!”

姜白虎眼底最后一缕希望彻底熄灭。

钟言叹息道:“姜姐姐,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你如果...大哥也不会怪你!”

钟言话未道尽,意思却在明显不过。

如果姜白虎接受不了,可以袖手旁观。

那响在每个人心中的声音,就像是一根刺,她可以想象接下来陈留王府会面对什么,在陈知命、陈知安、陈知冬都未回的情况下,陈留王府可能要与整个天下为敌了。

姜白虎抹去即将滑出眼眶的眼泪。

转身向陈留王府走去。

即将迈出门槛前,她转身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笑颜如花:“别说我不信他是那种人,就算他是,我也不在乎,如果整个天下都要杀他,那我只好杀死天下人。

哪怕是这贼老天。

敢和老娘抢男人,照杀不误。

要他死,除非老娘先死了!”

话落,她推门而出。

迟疑巷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贩夫走卒、有流氓草寇、有世家贵族、也有混迹其中的修行者。

更远处。

还有茫茫多的人聚集而来。

将陈留王府围的水泄不通。

自古以来。

没有任何时候大荒天下的生灵如此齐心,就连杀父之仇,在这一刻都显得无关紧要。

所有人都有同一个目的。

杀死陈知白。

陈留王府当然不好惹。

可与苍天比起来,陈留王府又算什么?

为了天下人。

他们只好请陈知白去死。

哪怕陈知白是无辜的,哪怕陈留王府为大荒做过许多事,但死陈知白一人就能拯救苍生,拯救大荒,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件正义的事情。

更何况老天爷说这一切,都是陈知白一手造成的。

所以他为什么不死。

凭什么不死?

当一个人说你该死,那你不一定该死。

但当百人,千人,万人,甚至整个天下的人都认为你该死,那你可能真的该死。

哪怕不该死。

也只能死!

因为当所有人都认为你该死的时候,你到底该不该死,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代表的,就是正义。

苍天一言。

直接将陈知白推上风口浪尖。

让他成了大荒天下,最该死的人!

人群浩荡。

如同一条灰色洪流向陈留王府席卷而来。

群情激奋,振臂高呼!

以大义之名。

请陈知白赴死!

姜白虎转过身去,拉住门环,缓缓关掉陈留王府的大门。

将喧嚣之声挡在门外。

待她转过身时,眼底已冰冷一片。

然后她伸出手掌。

下一瞬!

迟疑巷的屋顶上,无数身穿劲装的听风楼杀手现身,每一个都手持杀神弩,箭矢上闪烁着冰冷肃杀的寒光,遥遥指向迟疑巷。

这些人,全是姜白虎的亲信。

“十息之内,要么退,要么死!”

她声音平静,目光扫过长巷。

“陈知白是千古罪人,是甲子天崩罪魁祸首!”

“交出陈知白,交出大荒罪人。”

“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大荒,他必须死!”

“姜白虎,你要与整个大荒为敌么?”

人群中响起愤怒声音。

一个垂暮老者,杵着拐杖向姜白虎发出怒吼。

那是迟疑巷一个老者。

当年他爹被世家子弟迫害,差点家破人亡,是陈知安路过,顺手摆平了此事,还将他送入蒙学。

后来他考中举人,因为和陈留王有那层关系,破格加入国子监,前些年才告老,曾以陈留王门下走狗自居,在这迟疑巷算是德高望重!

可是此时。

他杵着拐杖慷慨发言,因为愤怒显得胡须都有些扭曲,大义凛然,要将陈知白置于死地。

姜白虎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弯曲手指。

屋顶上,听风楼杀手弩线紧绷,肃杀之意蔓延。

那老者举起拐杖,躲在人群中大义凛然呵斥道:“不准退,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我就不信她能将我们都杀了!”

有人悄悄溜走。

可也有更多的人步步紧逼。

法不责众,此时这逼仄的迟疑巷聚集了数千人,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犯众怒。

在他们看来,姜白虎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此时正值初春。

有风起于迟疑巷。

天色已晚,春风陡峭,虽然人头撰动,但所有人都忽然感受到了一缕寒意。

春风吹过陈留王府门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灯光拂动,映在姜白虎脸上。

她最后一根手指弯曲。

下一瞬。

风声变得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