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鹿阁...
朱鹿儿熟稔将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酒替庄墨斟满,又给陈知安温上一壶绿蚁、摆上几碟小菜,微微屈身退出她的阁楼!
庄墨自打和陈知安厮混后。
逐渐也从那一肩挑起整个文坛的巨儒变成了青楼老酒鬼!
隔三差五便来青楼打秋风,连半枚铜板都没掏过。
甚至每一次来,
他都要让朱鹿儿或苏熏儿研墨侍候,白白耽误她们挣钱!
可她们依旧从未有过怨言。
因为庄墨是她们的老师...
当年正是他洋洋洒洒一篇檄文,把拒女子入学堂的腐儒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又顶着流言蜚语,在长安城南书院,开了第一家接收女弟子的学堂!
这才让天下女子可以正大光明地自称书生!
当年朱鹿儿和苏熏儿家道中落前在城南书院入学,座师正是庄墨!
朱鹿儿退下后。
庄墨持筷拈起一片刀鱼吃下,幽幽叹息道:“知安,老夫好像从未和你道过谢!”
“谢从何来?”
陈知安也捡起一片刀鱼。
将竹筷放在阳光下,筷尖儿的刀鱼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他知道这定是小清儿亲自抄刀...
如今青楼之中,除了他之外,只有小清儿有这么娴熟的刀法!
果然只见鹿阁外。
一袭青衫的李清儿正仔细擦拭杀鱼刀上的油脂。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李清儿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恰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顿时整个青楼都能听到惋惜的嗟乎!
陈知安不当人子!
暴殄天物啊!
名动长安的花魁,竟叫他拐骗成了粗鄙的杀鱼女!
陈知安不以为然。
只是看着李清儿腰间平平无奇的刀囊,心想让老二打的刀,也应该快好了...
“知安?”
庄墨筷子朝李承安眼前扫过,不满道:“你浑小子和老夫喝酒,还敢分神?”
陈知安回过神来,不满地瞪了庄墨一眼,冷笑道:“我是她们的老板,对她们好些是理所当然的事,用不着你这秋风客来谢!”
“呵呵!”
庄墨脸皮贼厚,笑而不语!
又持筷吃了几片刀鱼,他摇晃着夜光杯,感慨道:“这次京察,果然如你料想的一样,满朝文武,数来数去,竟没有几个是干净的!
幸好此事被太子从中作梗拦下,不然依老师的性子,今日这长安城恐怕真就要人头滚滚了!”
“毕竟有国子监的学生们参与...”
陈知安笑道:“也就是时间太短,再久点,恐怕那册子还得厚上几分,保不齐你这老家伙都要在上面落个名!”
言及至此,陈知安顿了顿。
端起桌上温暖的绿蚁幽幽道:“而且,你也错看苏相了!
如果他真想杀个人头滚滚,太子哪怕再疯魔,又怎么能阻止他的杀意?
毕竟他可是立儒术为道种的洞天境宗师啊!
当初只一语道出便破了西佛菩萨的佛法,他不让太子开口,太子如何开的了口?”
庄墨眉头微皱。
许久之后才沉吟道:“你是说...老师故意隐而不发?”
“不然?”
陈知安嫌弃地看了庄墨一眼:“光是长安便有三百多个官员、近千衙门佐吏,岁末将至,把他们的头砍了,谁来做事?
总归人证物证俱在,头什么时候不可以砍?”
“是这样?”
庄墨身为文坛巨儒,又是国子监大祭酒,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但政治嗅觉却极其一般,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傻乎乎跑到太极殿跪骂太子失德!
如今听陈知安这么一说。
将信将疑…
转念又想到老师那如渊似海的城府,不由得信了几分。
陈知安说的不错。
老师以寒门之身,能够在朝堂屹立五百多年而不倒,甚至在两仪殿内有了座儿,他如果真想出手,太子恐怕也没办法阻止!
不过老师为了啥?
难道就为了白忙活一场?
或者...
就为了让太子抓住机会,把诸无常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想到这种可能!
庄墨脸色骤变:“老师...支持的竟是太子?”
陈知安许是和老管家待久了。
见庄墨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也不解释,只是阴恻恻一笑...
庄墨失魂落魄地走了!
离开前。
他甚至对陈知安抱有愧疚,连那壶还未喝完的葡萄酒都没有拎走...
陈知安站在鹿阁遥遥看着失魂落魄的庄墨眉头微皱。
苏如苏相...
这些老东西,果然不可以小觑,陈知安只是给庄墨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这次京察,可以让国子监学生们有点参与感。
苏如便毫不犹豫地接了招。
甚至通过庄墨这老憨憨,不着痕迹透露了会在今日磨刀的消息...
于是才有了诸无常清晨时对太子掷地有声的劝诫...
诸无常是十三寇的军师。
金科巷流血夜,正是诸无常耗费了无数心力才保住了李承安的肉身不坏,甚至不惜损耗修为,只五十几岁,两鬓便染了白霜。
待七大家围住尚书府时,他又趁乱混入了围杀队伍。
成了青楼最尊贵的元石会员...
李承安离京前向陈知安透露了他的身份。
两人勾搭成奸,一拍即合。
合伙又把高力士送入了太子府。
成为内侍监执掌,今日之后,更是在李承定的授意下,已经重组了听风楼...
可以说。
在那座皇宫内,不算随同武德深居太极殿的那几位太监!
如今的老高,已经是明面上权力最大的宦官...
苏如和陈知安甚至没有见过面。
只是通过庄墨自己都不知道的几句传话,便钩织了一张巨网。
一方面将诸无常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一方面扼杀了秦魏先把持兵部的野心!
秦魏先在军部权势太大。
军中将领许多都是他的老部下,如果再让他执掌兵部,掌控武将升贬、总理军部后勤,巡视戍边、恐怕朝野中无人再能与之抗衡了!
这也是为何秦魏先在朝堂上一言不发的缘由!
他知道、自己还是急了!
秦魏先、冯敬之、苏如...
这三位常青树般的阁老之中必定有人与武德君臣一心!
只是不知道是谁,或者三者皆是…
武德深居太极殿,除非他疯了,不然不可能放心让太子那蠢货监国...
看了许久后,
陈知安摇了摇了头,返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我真蠢...凭白想这些干嘛?”
......
“知安不是蠢,他只是聪明的不太明显...”
大唐恕州!
下辖岷山十万大山和河西郡、河西再往西北走上万里,便是其首府之地,黑水城...
黑水城偏居一隅人烟稀疏,却能成为恕州首府,只因为一人!
五百年前那位剑开天幕,斩落准帝的剑圣朱轻候!
因为他正是出身于黑水城!
当年他肩上扛着木烛、手里拎着劣酒,摇摇晃晃出了黑水城,然后再也没有回去!
只是随着他名声越来越响,剑法越来越高,黑水城也逐渐映入人们的视野...
直到他剑开天门,一剑将跨门而出的准帝斩落后,黑水城便成天下剑修眼中剑阁之外的另一个圣地!
大唐立国后。
更是将黑水城立为恕州首府,本欲让朱轻候的后代执掌权柄,奈何朱轻候以剑为伴,白活了近千年连个老婆都没有。
自然也就不会有后代!
最后人们发现这偏僻小城农匠们打造的农具格外耐用,仔细研究后发现原来都是以横贯黑水城的那条黑水淬火!
于是太祖皇帝大手一挥,把当年替朱轻候削木成剑那位玩伴的后代任命为黑水城城主,又收黑水作坊为官用,化为剑炉!
至此…
天下剑修,渐渐传出了铸剑只用剑炉,练剑只学剑阁的流言...
此时,黑水城一座剑炉内。
陈知命正光着膀子,对着身旁抠脚丫的老李义正言辞道:“虽然我打的刀模样不俊,但至少耐用...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知安!
毕竟他...
是给了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