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树魂回了自己的书房。他收拾起了自己的那些书。郭琪美已经没有大碍,没有性命之忧,他也松了口气。他本来还一直在翻书,想让那些古往今来的医学典籍给他一点新的启示,不过现在好了,不用了。今天,是钟义瀚的那个大胆的小举动,救了郭琪美。没有他的嘴对嘴喂药,她现在恐怕还没喝进药。颜树魂已经把这事记录在了自己的医案上,以供自己将来参考。
每当颜树魂遇上疑难杂症、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就会看那些祖上留下来的医学典籍。虽然这里面的好多书,是他从幼年起就已经熟记在心了的,比如《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等,但是,这世上的知识总是无穷无尽的,总还是有很多他所不懂、不理解的知识,在向他招手,等他去探索。比如,他现在的书桌上,就有一本很奇怪的书,名叫《利加国对华夏草药的生化研究与开发》。这本书的名称,让颜树魂从小到大都感到似懂非懂。
颜家以前世代居住在理秦县的安星镇上,那里有他们的老宅,很久以前也曾人丁兴旺,门庭若市。只是后来世道不怎么好,颜家也就冷落了下来。况且颜树魂纵然医术高超,但是他大半辈子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的,所以颜家老宅中的老一辈人们慢慢陆续地去世后,颜家也就归于冷清了。除了病人,也没什么别的人会登门造访颜家了。而就是在这样一座饱经了沧桑风雨的颜家老宅中,有着一个对颜家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书库。书库中,绝大部分是治病救人的医书、药书。这些书,是颜家家业的根本,是颜家医学知识的根源,没有这些书,颜家就也出不了那么多好大夫。书,是百业之基。
而在颜家的书库里,有一个密柜。在这个密柜里,放着很多装帧精美又年代久远的奇书。这些书,其精美的装帧和这世间所通行的书不同,这些书中的文字,也与这世间所通行的文字不同,那些文字所组成的语句,也和这个世间所通行的说话方式不大一样。不过,说不一样,又还有些相似。那些笔画简单的汉字,那些语句繁长的段落,有一些,颜树魂看着看着,琢磨琢磨,也能看懂。比如眼前这本《利加国对华夏草药的生化研究与开发》,这本书里,就有不少药方,是颜树魂看懂了,并且学会的。颜树魂从安星镇搬来绣云县居住之后,他把老家中的书也搬过来了不少,其中就也包含了几本密柜中的书。这是几本他能勉强看懂一些的书,而那些他完全看不懂或者绝大部分看不懂的,他也就没有搬来。活到这把年纪,他也懂了一个道理,人对知识的渴求,其实和人对财富的渴求一样,都是没有穷尽的,人用尽其一生,也只能得到一小部分财富、学会一小部分知识,那些得不到的、学不会的,如果你老惦记,那么你就会活得很累。人得学会放下,人得学会放过自己。
颜树魂把书桌上的书都归置好了,阿济进来打扫书房。阿济看见书桌上那本《利加国对华夏草药的生化研究与开发》,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异样的光。他用手势告诉颜树魂,这本书如此精美又陈旧,还是不要放在书桌上的好,放在书架中隐蔽一些的地方好,避免书桌上的墨汁不小心将书污染。要是墨汁打翻,把这珍贵之书上的字给染黑了,看不清了,那可怎么办?
阿济用手语这么一比划,颜树魂觉得也对。这么珍贵的祖传奇书,最好还是慎重放置,不要放在笔墨纸砚的旁边,以免沾墨。颜树魂就把这本《利加国对华夏草药的生化研究与开发》放回了书架上的一个稳妥处。但是,颜树魂心里想想,又莫名感到奇怪,哑仆阿济,为什么就觉得这本书是“珍贵之书”呢?难道只是因为这本书看起来与众不同吗?他能看懂这本书上的文字吗?
颜树魂没来由地感到纳闷、疑惑。虽然他所突然产生的这些对阿济的疑惑,有些来得没头没脑、毫无理由,但是,他今天就是有种直觉,一种很特别的直觉,他觉得阿济,也许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颜树魂找了个借口,让阿济帮他写张药方。他想再看看阿济的字迹。他白天看了天机盟的那封信,心中就老觉得这信上的字迹有点熟悉,他觉得这像阿济的字,但又不大像。就好比两个人,脸长得有点像,却又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颜树魂就想让阿济写张药方,他要再好好看一看阿济的字,鉴别一下。
阿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趴在书桌上写字。他写字的样子很认真,也很单纯,完全没有任何心机的样子。他很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偶尔抬头,看看颜树魂,对颜树魂憨然一笑。阿济的朴实和勤恳,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颜树魂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不该如此怀疑阿济。这么多年和阿济朝夕相处,颜树魂早已把阿济当成自己家人,而且阿济和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损害颜树魂和颜玉姣的事。
颜树魂觉得自己如此试探阿济,是对不起他了。
阿济写好了药方,交给颜树魂,颜树魂一看,这个字迹,和那封信上的字,还确实不一样。只能说是有点像,但肯定是不一样的。长得有点像的两个人,总不能非说这两个人是一个娘生的吧?道理一样。
颜树魂心里就觉得挺愧疚,他无缘无故地怀疑了阿济,是他不好。
阿济写完了字,便为颜树魂收拾好了笔墨纸砚。他憨厚地笑笑,也没发觉颜树魂对他是在试探,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仆人,一个勤劳又忠诚的仆人。
颜树魂想:“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我现在只求平安、平静,只求远离是非。不要自己打乱了自己家里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