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待他们走后,轻笑一声,徐徐拉动竹竿。
原本松松的丝线瞬间变得笔直,好似潭水里真的有鱼上钩了。
随着竹竿弯成一个弧度,整个岛屿瞬间陷入凝滞之中,然后剧烈颤动了一下。
神楼岛像被吓了一跳!
山鸟海鸥同时振翅高飞。
岛屿四周的游鱼惊慌失措往外游。
无数人愕然抬头,心中惊悸,却不明所以。
“地龙翻身?!”石香姑惊疑不定,似乎感应到神楼岛的一声呻吟。
张保仔无所谓地道:“地龙时不时翻身,不奇怪!”
地龙翻身不奇怪。
但是为什么连我都心悸了?
石香姑默默压下这丝警兆。
对于一个将级,没有没来由的警兆,肯定有不好的能危及自己性命的事发生。
只是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有暗暗提高警惕。
水潭里
一根普通的棉质丝线崩得直直的,似乎承受了千钧之重。
幽绿的潭水沸腾起来,似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拼命翻滚,挣扎。
水花四溅,猛然如子弹般爆开,对四周一切物体呼啸而去。
潭边石头被打得啪啪作响,如炒豆子。
苏文面色不动,所有朝他打来的水滴都凝在空中,再次掉落潭水里。
他一点点拉起竹竿,潭水沸腾得更加激烈,猛然之间一道巨大的水柱如钢丝一般直抛上空,约有二三十米高。
潭里的水骤然少了大半,水位往下降落了一大截,露出四周细碎的砂石,惊跳搁浅的小鱼。
苏文拽着的钓丝终于离水而出,在丝线末端缠了一缕黑气正挣扎不已,如一条手指粗的黑泥鳅一般。
此时天空的水柱散开,哗啦啦地如大珠小珠落下来,打得潭面一阵急雨,水位再次急升。
白色的雾气腾腾而起,如波似浪向四周扩散。
在雾气里,苏文捏着钓丝,仔细端详黑气,默默感受其长达千万年的孕育历程。
这是神楼岛的地脉之气,俗称龙气。
将竹竿放下,随手扔进水潭里,他左手手腕便多了一个黑玉手镯,如泥鳅衔尾,灵动秀气。
苏文身上披了一层神楼岛的气韵,与这弯月小岛融为一体,风采灵秀。
曾阿蛮过来时,见到雾气蒙蒙,苏文从中走出,就像山神岛神出世,气息莽苍古老却又生机勃勃,双眸倒映蓝天白云,清冷高邈。
她怔了好一会,这才低头道:“老师,张保爷设下宴席,召集诸多大小头领,估计已下决定。
现在让我们赴宴。”
苏文嗯了一声,神色淡然,领头便走。似乎这种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曾阿蛮低头跟随,好一会才犹豫地道:“昨晚盛宣怀与张保仔彻夜长谈,通宵未归。
老师当有心理准备。”
苏文道:“阿蛮你领悟了道理,却不曾修法。你知道法是什么吗?”
曾阿蛮一愣,问道:“请老师指点!”
“法就是石头从高处往下落,是自然而然,是一种势!
术是斟茶递水,有茶有水,递过去就行,不需要什么功夫。
而法则是人心所向,是沧海桑田,是山倾,是海里潜流。
譬如呼风唤雨,这风这雨不是从无到有,而是从上而下,从远至近。”
苏文声音似清风徐行于天地之间,他道:“我有一个对头。
他将宫殿建在火山之巅,下踏的不是岩浆,而是土地千万年积聚的势,头顶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那凌压于万物头上的太阳。
其势高绝!
无懈可击!”
“我一直寻思破法。从广南顺珠水而下,海中遨游,岛屿栖息,以身心接纳这天地灵秀。
然而终究难以撼动其术法依仗!”
苏文有点郁郁,却对于宴会只字不提。
曾阿蛮了解其话意。
于苏文看来,这群海盗微不足道,不值关注。
他招揽石香姑张保仔只是善心的一个举动,其愿意加入联盟是他们的机缘,不愿也无所谓。
宴会设在前院。
海盗们的宴席自然不会似那股人家的高雅,只有大盆的肉大条的鱼和各种海鲜。
味道倒是香喷喷。
一两百名赤膀大汉大声交谈,大声说笑,嘈杂得像菜市酒馆。
“肉吃得痛快,就是缺了点什么!”
“酒呢?宴会怎么能没有美酒?旗主也太抠门了!”
过了一会有人就发起了脾气。
“刘五,发酒瘾回家找你娘喝去!”一声冷喝之下,震醒所有人。
张保仔冷着脸走出来,石香姑穿一套鲜亮水蓝的襦裙伴随着。
两人毫不遮掩自己的气势,霸气十足,沉沉地压在众人心头。
一时众人无声。
张保仔道:“今日让大家来,不是让你们吃肉喝酒玩乐,而是有要事做决策。
关乎我们红旗军的前程!”
“在我身侧有两方人。一方是兵部侍郎曾守正的弟子,盛宣怀。
一方是广南联盟军的人苏静仙。
我如今在海上漂泊累了,想带大家上岸。”
张保仔并没有给人选择上不上岸。而是极其霸道地叫人搬来两个空木桶,一个点了红漆,一个点了黄漆,摆在众人中间。
然后每个人派一根竹签。
“红漆是朝廷官兵,黄漆是广南。大家喜欢那边,就将手中竹签投进哪个桶。
我们人多的选了那方势力,所有人就都选这一方。
少数服从多数。
现在开始!”
众人似被张保仔的气势压倒,一时没有出声。过了片刻这才醒悟眼前发生了什么,不由交头接耳。
有的沉下脸来,有点左摇右摆,有点迷迷糊糊,摸着脑瓜想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有的已经嚷着说:“张旗主选哪家我们就选哪家,绝无二话!”
曾阿蛮也不禁有点紧张。
闹出如此声势,还真说不定会拿盛宣怀和苏文两人其中一个祭旗。
江湖汉子歃血为盟可不是说说的。在湘军太平军之中都颇为多见。
“都给我住口!”石香姑猛然喝了一声,她的将级气息只是稍稍一动,便足以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顿时鸦雀无声。
张保仔面无表情,再次开口道:“我再给一刻钟给大家考虑。
此事一旦定了下来,便不许再有反复。以后谁再敢出言反对,谁就得死!”
汉子们沉默着,互相对视。
张保仔简单介绍了官兵给的条件,以及苏文给出的条件。
他并没有表现出具体倾向。
过了一刻钟,就让海盗们投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