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戒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莫名力量充斥在这一带,使自己的术法都有些运转不畅,就像生了锈似的。
这种现象他曾在十来年前那一场战争中见识过,那时面对的是一门传承于西洋教的绝世奇术。
法戒有点惊疑:得探查一番,弄清楚底细!
面对数百街坊邻居的指责与冲击,他冷哼一声,气势骤然腾升。
在周围愤怒的群众眼里,他就像一下子迎风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那逼人的气势往身上一冲,顿时一个个心胆俱丧,如坠噩梦之中。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就算聚集再多,又能起什么作用?
目不识丁,愚昧无知!
你们那个什么劳动者成果归劳动者所有的理论,不就是想抢劫吗?
想将人家士绅的钱往自己袋子里掏,刻意找个名头。
说到底就是反贼的那一套分田地均财富。
你们有这种毒害的思想,偷奸耍滑,以后谁敢雇佣你们?
等到你们连劳动都出卖不得,连饭都吃不饱,看你们还敢不敢要劳动果实?!”
法戒出身伍家旁支,长年做掌柜执事,管理过好大一群人,自然知道这些偷奸耍滑的下人们阴暗心思,所以言辞也是非常犀利。
“我们才不是偷奸耍滑,是你们这些黑心的家伙挖空心思榨取我们的血汗!”有人在其气势压迫之中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们不团结起来,就是永远的奴隶,一代代给这些人做家奴,一代代饿肚子。”
这些反抗之人心中的道理光辉猛然大放光华,引动所有人的共鸣。
顿时一丝丝普通人看不见的力量自四面八方涌来,在这片街巷渐渐浓郁。
法戒听见虚空当中大道纶音在回响。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他倒抽一口冷气。当年的记忆更加清晰,只是当年虚空回响的是洋人的圣经。
那时一个个身长两翼四翼,乃至八翼的西洋食煞者眼里带着狂热从天而降,力量之强大前所未见。
这是……
食煞奇术第七篇的圣人训!
可是这一篇圣人训奇术应该已经被白云观弃徒守正所得,现在他被朝廷看中,授予了官职,在地方招募团练与太平军交战,声名显赫。
难道白云观也有一份与第七篇一般无二的仙术?或者有人根据这第七篇领悟出罡气版的奇术?
这又是何等天才!
法戒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得随着群众的心境共鸣,大道纶音更加浩大,白光仙气缭绕在小巷上空。
法戒不适感更加强烈。
要知道他可不是一般的校级,连他都有这样的感觉,若是普通兵级尉级只怕都要被压制落一个境界。
难道这一片区数万人都成了其信众,以致形成了一个禁域?
法戒想了想,决定更进一步试探。
他继续冷笑道:“你们穷是因为你们的命,出身不好!
你们饿是因为你们懒,不努力工作!
你们生活困顿是因为你们愚蠢无知!
明明是自己的不堪,却归咎于别人。怨天怨地,就不会反思自己,只想不劳而获。
历朝历代对你们这种人谓之为贼!
奸贼当诛!”
他大声反驳着这一群居心莫测的想颠覆数千年君臣父子秩序的乱民贼子。
身上煞气同时冲霄而起,煌煌然有如群龙弄潮,就要将这处凝聚的信念力量给驱散。
他一人足以力压万人!
“我的出身,我的天赋,注定就是人上人,我一人比你们万人十万人还尊贵!
这就是命!
你们当得认命!”
法戒的话如雷鸣震荡,要唤起众人心中的尊卑,让这些泥腿子看清自己的位置。
烂泥一般的命也想当家做主人?
你们也配当家做主?!!
众人骇然,在法戒巨大的力量压迫之下,心胆俱丧,溃不成军,便连脑海之中的道理光辉也暗淡下来。
他们的目光开始躲躲闪闪,投向地上,像地上长了什么奇花异草,刚刚挺起的腰肢弯了下去,像自己的祖祖辈辈一样驼着背。
“一群乌合之众,便是让你们拥有超凡力量又如何?你们连字都认不得。
君臣父子,祖宗家法几个字认得吗?”
法戒冷笑,竭力打击着民心。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的本能。
他敏锐察觉眼前这份力量若成长起来,只怕会是自己的宿敌。
绝不能让其成长起来!!!
法戒肆意地嘲弄,骤然一阵警觉生起。
他眯了眯眼睛,见众人之前出现一个年轻道人,头戴金冠,一身黑袍,有种常人不见的恭谨严整。
那人朝自己笑,似透明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似幻觉一般?
法戒瞳孔一缩。这种让自己捉摸不定的感觉意味着对方极端的危险。
“你是什么东西?”法戒不由一喝,便见道人步伐一跨,无视他身上的术法防御,一步跨入心里。
不好!
法戒赶紧催运力量。
身上的追魂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在追逐着什么东西,却始终抓不住其尾巴。
一时心烦气躁,烦厌的火气冒出来,焚烧五内。
一时又凄凉悲伤,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晋升校级,眼看又要五六十岁,还没辉煌就见落幕。
一时壮志豪情。
一时又失落遗憾。
他脸红脸白,心知中了别人的术法招数。只是找不出对方术法痕迹,也控制不住情绪,一身煞气术法几乎失控。
他不得不坐下来,竭力稳住心神。
“红莲寺法戒,敢问道友高姓大名,有何见教?”
他脑海里一阵轻笑。
“我听你说得那么大义凛然,睥睨天下,以为是什么圣人神仙之流,天潢贵胄之类,天生尊贵无比。
没想过是个商人!
在当官眼里比农民还不如的囤积居奇奸滑狡诈的东西,来跟老百姓说尊贵说命运!
什么一人当万人,你也不嫌羞?!”
法戒老脸一红,被说中了要害。无论他如何自傲,无论自家家财富可敌国,都摆脱不了一个卑贱的身份-商贾。
士、农、工、商四大阶层,商人居于末尾。
就算是潘伍两家家主那样的红顶商人,在朝廷眼里,在高官心中,也只是一条走狗。
所以当年禁烟的林大人牧守两岭之时,对潘伍两家家主就不假辞色,待之如猪狗。
“明明是大人脚下的一条狗。
这狗一般的东西却更加珍惜自己的地位,对普通人居高临下,鄙夷不屑,卖力狂吠。
非如此不能弥补自己残破的自尊,非如此不能体现自己做狗的正确光荣。”
那声音哈哈大笑,犀利的话语酣畅淋漓地戳在法戒心窝之上,让他难过得几乎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