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有肝炎的病史没？”
吴文平教授询问起来。
“没有听妈妈说起过。”
小女孩如实地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小朋友，她能体贴照顾奶奶就已经是很厉害了，至于其他的……
小朋友表示：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她不懂呀！
“那你奶奶爱喝酒吗？”
吴文平教授又换了一种问法。
他对老太太的情况，心里头已经有所猜测，现在要做的，就是收集更多的信息来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虽然说老太太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多问问比较好。
“喝！”
这件事情小女孩可就有了发言权了，双手叉着腰，脸上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长吁短叹起来。
“奶奶每天中午吃饭都要喝上一小杯，晚上也要喝上一小杯，爸爸妈妈都劝过，但是奶奶非要说小酌怡情，大酌才伤身，适当的喝点小酒，有助于体内活血，延年益寿。”
听到这话，一旁的肖尧点点头。
适当的喝点小酒，确实是有点好处，但是这个前提是适当，适量。
很多人都拿着这个喝酒有好处当借口，一天天的一瓶一瓶的炫，就跟泡进了酒缸子里一样，这玩意儿恐怕只有酒神下凡了，否则，但凡是个人，他都得喝出来酒精肝，喝出来脂肪肝不可。
甭想逃！
“只喝一小杯吗？”
肖尧插嘴道。
“就是……这么大的杯子。”
“对了，就是家里吃的黄桃罐头洗干净的瓶子！”
小女孩听着医生哥哥的询问，努力的比划了一下杯子的大小。
好家伙。
所谓的一小杯，原来是指一个罐头瓶啊！
牛批！
肖尧满头黑线。
看着小孙女儿的卖力表演，一旁的奶奶尴尬的直笑。
主要是这种时候吧。
老太太除了傻笑之外，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招数了。
这傻孩子。
咋啥玩意儿都往外说呢？
“小姑娘，你能联系上你父母吗？”
吴文平教授这边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老太太，摇了摇头，转头询问道。
“可以的！”
小女孩软糯中带着一丝清脆的声音响起，致敬小女孩扬起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直接一通电话打给了妈妈。
嘟嘟嘟！
三声响声后，电话被自动接通。
“妈妈，医生叔叔说是找你。”
“喂？你好。”
“不好意思，我马上打给你，我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电话里声音有些嘈杂，还夹杂着一些大型机器在工作的声音，估摸着要不然就是在工地上，要不然就是在一些大型的工厂里。
很快的。
被挂断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在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小女孩的妈妈先是在那边道了一声歉，然后又仔细询问起孩子奶奶的情况。
“孩子奶奶有没有肝炎病史？”
“没有。”
“平时在家里吃不吃药？”
“我妈有点高血压，平常有在吃降压药，不过老太太都是时吃时不吃的，想起来就吃一颗，想不起来就算了。”
“有没有输血史？”
“没有。”
接下来吴文平教授又仔细的询问了关于患者家族史，冶游史等等后，这才挂断的电话。
“先去做个血常规，再做个尿液检查和便常规，肝功能试验，凝血功能检查，肾功能和电解质检查，肝纤维化血清型指标，再做个超声检查。”
“这么多啊！这要花多少钱？”
老太太一听，顿时有点不乐意了。
从那个苦年代走过来的人，他们这些老一辈的思想还是不愿意扭转的，虽说生了病确实不舒服，但是一想到治病还要花钱，他们又心疼的不行。
老太太也担心自己哪天突然就咽气了，可要说花钱治病，她又是心疼的肝疼肉疼，心里更是郁闷的很，气自己这副糟糕的身子，竟然到老了还要花这么多钱。
“奶奶！”
小女孩脆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妈妈说了，要乖乖听医生叔叔和哥哥的话才行，你要是再不听话的话，我就打电话给大伯和我爸他们！！”
“哎呦喂，我可没有说不配合医生检查，你这傻丫头，可别给他们打电话，你爸和你大伯在外面挣钱不容易，乖啊，咱们在家呆着，别让他们心烦了，我去检查，肯定去！”
老太太这边也是被这小姑娘治的死死的。
打也舍不得打，骂的话刚说没两句，这小姑娘就理论上一套又一套的，愣是把人说的哑口无言，而且这丫头还聪明的很，动不动就和爸爸妈妈还有大伯他们告状，关键是一告一个准。
本来吧。
老太太其实是不乐意来医院的，来医院就代表要花钱，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但是这家里头人都要求自己必须来医院看病。
这才没办法来。
老太太原本还准备随便糊弄两下得了，结果家里人可能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还派了这个小丫头过来盯梢。
唉！
老太太在心里头长叹口气。
虽然说多说少的都有一丝不爽，但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老太太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和那些老人生病了，做儿做女的连回都回不来，钱都不给的相比起来，自家这边又是出钱，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的，确实挺好的。
做子女的孝顺，老人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但是说到底。
都是钱啊。
老人摇了摇头，琢磨着如果自己真得了什么病，也不能全让老大老二两家出，自己这边除了留给老头子一部分养老钱之外，还能剩下点，看看是什么病吧，不好治疗的话就算了，要是好弄的话，也不用让老大老二家出钱，自己这边出了就对了。
老大老二也不容易。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做父母的还是能不给孩子拖后腿就别拖后腿了。
老太太一边盘算着，一边跟在小孙女的身后，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离开了门诊室。
等着两个人离开之后，肖尧便迫不及待地窜到了吴文平教授身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教授，刚才那位老人会不会是肝硬化？”
“我听着症状上基本符合，虽说老太太没有肝炎病史，但就那一天一罐头瓶的白酒下肚子里，没有也要有了。”
“唉！”
听到肖尧说的这番话，吴文平教授微微的长叹口气，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下午四点。
老太太的检查已经全部都做完了，此刻正一脸不情愿的在小孙女儿的带领之下来到了门诊室里，看着吴文平教授说的。
“哎呀，我是不是没啥事？医生，我这几天都感觉好多了，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的，咋就可能莫名生病了呢。”
然而吴文平教授却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将手中的检查结果递到了肖尧的手上。
肖尧接过来检查结果一看，耳边回荡着老太太的说话声音，脸色也变得有些莫名的复杂起来。
“教授……”
肖尧扭头看一下吴文平教授，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小朋友，你跟哥哥来一下。”
肖尧便立刻点头对着小女孩说道，小女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乖的跟在肖尧身后，离开了门诊室里。
站在诊室外，肖尧尽可能的平复语气说道。
“小朋友，可以给你妈妈或者是爸爸打电话吗？”
“可以打。”
小女孩赶紧打通了妈妈那边的电话。
“喂？”
熟悉的声音再次从电话中响起。
“老太太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可以尽快安排一位年轻的家属赶过来坐镇。”
肖尧迅速说道。
“我知道了！”
孩子妈妈的声音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大概一个小时，我们应该会在下午5点到。”
“好。”
随着肖尧和孩子妈妈交流结束，吴文平教授那边也又开出了两份新的检查项目，让小朋友带着奶奶再去做更加详细的检查。
老太太嘴里一边，一边嘟嘟囔囔的，一边很不乐意的走了。
“八九不离十了呀！”
肖尧走进了门诊室里，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骨。
“嗯，基本上可以确定了，现在做的就是看看有没有并发症的出现。”
吴文平教授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只是这眼底似乎在有什么东西暗暗酝酿着。
下午5点。
老太太的家属们很是准时的来到了医院，来到了肝胆外科的专家2号门诊室里。
“医生您好，我是老太太的儿媳妇，我姓林，旁边这位是我的丈夫，姓董，在旁边的那位是我丈夫的哥哥和老婆。”
这家人明显是林女士外向，所以说老太太的两个亲儿子都在现场，但是说话的主人很显然就是这位儿媳妇。
“你好，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咱们现在是直奔中心，关于你家老太太的情况，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基础诊断。”
吴文平教授点了点头。
“老太太确诊为肝硬化。”
“这是一种在肝细胞广泛坏死基础上产生的肝脏纤维组织弥漫性增生，形成结节，假小叶，进而使肝脏正常结构和血供遭到破坏。”
“同时我希望家属们可以明白的是，肝硬化是由于不同的疾病因素，长期作用于肝脏而导致的一种慢性的，进行性的，弥漫性的肝病终末阶段。”
听到吴文平教授说的这番话，虽说在场的各位没明白肝硬化这个病是难治还是不难治，但是都能从吴文平教授的脸上以及语气中听出一股严肃之意。
而且~
说最实在的。
在他们来医院的路上，其实大家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如果情况不是特别严重的话，医生也不会专门的联络他们。
而现在既然已经联络着他们，那就透露出一个信心，那就是老太太的病可能……情况不是太好了。
“肝硬化病因大致可分为病毒性肝炎，慢性酒精性肝炎，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或者是长期胆汁淤积，药物或者是毒物，肝脏血液循环障碍，遗传和代谢性疾病，还有免疫性紊乱以及寄生虫感染等等。”
吴文平教授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病因的出现，随后就拿起放在手边的一沓子的检查报告分别递给了面前的几位家属。
“在和各位家属讲明检查结果之前，我希望大家可以明白，肝硬化总共是分为多个阶段，也被叫做代偿期和失代偿期。”
“代偿期包括临床一期和2期，一期患者无静脉曲张及腹水，2期没有腹水出血，但内镜检查可以查看到食管静脉曲张。”
“大概有10%~20%左右的代偿期，患者没有任何的症状表现，也有可能会有食欲减退，消瘦无力和腹泻等非特异性的表现，”
“而到了后期也就是失代长期的时候，这就是临床分期中的3期，4期和5期。”
“第3个阶段的时候，有腹水，但无出血，可能会伴随，或者是不伴随食管静脉曲张。”
“到了第4期的时候，会以食管静脉曲张为主，会伴随或者是不伴随腹水。”
“到了第5期的时候，也就是最为严重的时候就会出现脓毒血症以及肝肾综合症了。”
随着吴文平教授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四位家属的呼吸纷纷一顿，每个人脸上都透露出一股严肃表情。
因为四位家属都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你们几位手上的结果都是我们今天下午刚刚查出来的。”
“首先便是血常规，检测提示白细胞升高，说明患者出现了感染。”
“其次是尿液检查，监测出了尿蛋白，换句话说，患者已经出现了肾炎。”
“然后是肝功能试验，血清胆红素正在持续升高，而持续深耕就代表着预后情况可能不太好。”
“同时血清白蛋白和血清前白蛋白，这两个通常都是用来反映肝脏的蛋白储备功能，当肝功能明显减退的时候，蛋白合成就会减少，主要的表现形式就是白蛋白降低，而且还是严重降低，你家老太太的检查结果……可是足足降低了60%啊！”
“然后就是凝血检查了，也有点超出正常范围内。”
“……”
随着吴文平教授这边将一条一条的信息全部都整理摆放在病人家属面前的时候，四位家属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到了最后，这位林太太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很是认真的问。
“医生，对于老太太的情况，我们现在已经大致了解了，咱就说这个治疗方案吧，还有就是这个病能不能治好？”
“治疗方案的话，考虑到患者现在已经进入了失代偿期，同时也有了并发症的出现，所以肯定主张是卧床休息的，饮食方面会给予高维生素和易消化的食物，酒是必须要戒的，同时多吃一些蔬菜和水果。”
“当然，这些更多就是要家属们注意的了。”
“至于医院这边，首先采取的必然是抗病毒治疗，首选的必然是索林布韦，还有达卡他韦这些药物。”
“因为患者有细菌感染的问题，所以这边还会针对并发症进行特殊的治疗，也就是使用肝毒性小的抗生素。”
“至于手术治疗的话……”
吴文平教授的语气一顿。
“肯定，最终的建议还是肝脏移植，可以说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术方式了，一般来说患者的肝硬化症状及其相关的并发症都会在移植手术后出现缓解和恢复。”
“还有一种办法叫做干细胞移植，这是可以消除腹水，使肝酶恢复正常，使白蛋白以及凝血因子合成恢复正常，但是长期疗效的话，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和后续的研究。”
肝脏移植。
这几个字一说出口，顿时就化作一个重担，沉甸甸的压在了在场4个人的心头和肩膀上。
先不说是去哪儿找这个肝脏的来源，就说是移植肝脏的手术费用，恐怕就是一个天价，少说也得几十万，还不算在等到可移植的肝脏之前，做的那些化疗和放疗的钱。
这么算起来的话……
少说点五十几万，甚至是破百万。
可如果能拿得出这笔钱的话……
他们4个又何至于背井离乡的去其他城市里找活干？
你要说是10来万块钱，大家咬咬牙还是能凑出来，可你这一杆子就已经知道几十万，几百万去了，你就算是让大家砸锅卖铁卖血去挣钱，也挣不到这么多呀。
更何况~
说句现实的话。
两家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真的卖房子卖车的给老太太治的病，治好了，就是一家人背负着欠债过活，没治好的话，老太太撒手不管，就留下一大帮子的债务还没处理。
这不管怎么说。
都是一份沉甸甸的压力。
可你要说放弃治疗。
在场的4个人包括老太太的儿媳妇，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的来，他们也慌的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做抉择。
“医生，只有肝脏移植这个办法了吗？”
“对。”
吴文平教授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一旁的肖尧见状也是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当然清楚病人家属在想些什么。
只是……
唉！
“就这么说吧，终末期肝硬化其实是很难治愈的，一般来说，肝硬化临床一期的死亡率是最低的，只有1%，而临床5期死亡率是最高的，高达60%以上。”
“吐血，黄疸，感染，腹水等并发症，对肝硬化的患者来说不管是现在还是预后的情况都非常的不利。”
“肝脏移植的话就会明显改变肝硬化患者的预后，移植后患者一年的生存率为90%，而5年生存率也会高达80%。”
听到教授身旁这位年轻医生说的这番话，林太太再次沉默了下来，足足过了老半天后，这才问道。
“如果我们给老太太肝脏移植了的话，是不是就能彻底痊愈了？”
“这个……”
吴文平教授接过话茬，语气很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不能100%的保证，只能说是有80%的概率。”
“那如果不移植呢？老太太现在情况不是说只处于3期吗？还没有达到最严重的程度，应该还能继续拖延几年吧！”
林太太这边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
他想的非常简单。
就是想尽可能的多拖几年，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凑钱，去攒钱。
100万。
在不卖房子的情况下，两家人换句话说，也就是尽可能的要在一年之内一家攒够50万，但是这个数值实在是太过于夸张了，那么分成两年的话，一家就只要攒够25万就行，如果是这样的，大家努力努力，说不定还有点苗头。
很可惜。
这么一点小小的希望，却在吴文平教授的摇头之下直接破碎了。
“肝硬化是肝脏在各种病因长期作用下的反复损伤，修复进展到的最终阶段，肝脏出现较为严重的纤维化，肝脏本身的结构也会遭到破坏，在这个过程中，即便是经过规范的治疗，也无法逆转，更没有办法治愈，甚至还会逐渐的恶化。”
“肝硬化就是肝病的终末阶段，由于肝功能严重的降低，将会带来一系列的症状，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
“首先由于肝硬化患者劳动力降低，甚至已经出现到了需要卧床休息的程度，所以将会给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
“其次，肝硬化会有进化为肝癌的风险，同时带来的肝功能衰竭和各种并发症都会致死。”
“像是食管胃底静脉破裂出血，这是一种表现为吐血黑便，经常出现的上消化道大出血，是肝硬化患者常见的并发症。”
“还有自发性腹膜炎，短期内腹水会迅速增加，并且同时有着腹痛和腹胀以及发热的情况。”
“肝肾综合症，通常都会表现为顽固性腹水，伴随着少尿无尿或者是氮质血症，低血钠，低尿钠等等。”
“还有原发性肝癌，肝性脑病，肝肺综合症，肝硬化性心肌病，以及电解质紊乱。”
“……”
听到医生们说的这番话，林太太有些痛苦的，闭上的眼睛。
本来以为老太太还能继续再拖延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攒够这笔天价的治疗费用。
但是现在看来……
难道真的要卖房子吗？
可把房子卖了的话……他们所有人都去哪里住？
更何况房子一买之后的上学也是个问题，后患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