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宇航低眸,挑出一颗手工糖,含进嘴里,动作十分明显地咬碎。
他面无表情,连一丝被酸到的神色波动都没有。
袁敏琪眨眨酸涩的眼,掌心里剥开的手工糖被她指腹摁着,慢慢浸染上温度,已有融化趋势。
霍宇航低首看她,似笑非笑,衣领之上的喉结,极细微极轻巧地,随着咽动而滚着。
这些轻巧咽动,却逃不过袁敏琪敏锐的眼睛。
他将咬开的手工糖吞下去了。
如果真的酸,霍宇航必不可能吃第二次。
他又不傻。
袁敏琪菱唇微勾,冷冷笑了下。
霍宇航多会暗算的人。
他偷梁换柱,将方盒里的手工糖偷偷换掉,再假装不知道,还被投喂得很开心。
给人定罪,得先有实据。
否则,她没法跟霍宇航心平气和‘讲道理’。
袁敏琪不再犹豫,毅然决然将手工糖放进嘴里,十分用力地咬下来。
“……”
“?”
“!”
语言无法表达袁敏琪此刻受到的冲击。
一刹那间,脑海空白。
袁敏琪仿佛见到了她死去多年的太奶。
酸到极致的味道,盈满口腔的每个角落。
像猛地炸开的惊雷,撕开眼前一切,霎那间星空苍茫破碎,天地失去颜色。
她激荡起伏的心绪,复杂到无可复加,比起惊雷炸破天空,还要抽象一万倍。
空乘没有拿错包装。
霍宇航也没有心机地换掉里面的手工糖。
这个实践得来的结论,是袁敏琪的血泪史。
她无比崩溃。
所谓的,法兰西最酸的手工糖。
它。
怎。
能。
么。
这。
么。
酸!
她真是脑抽了,才想出这么个招数,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太缺德了。
袁敏琪悔不当初。
她脑海空白,眼眸晶亮盈满水意,浸得眼尾波光闪烁,潮红潋滟。
霍宇航一手掌心搭着高高的壁柜沿,只一眼便看尽了她的强撑。
小模样挺凄惨,破碎的脆弱感,惹人怜惜。
但气人时,也是真气人。
“为什么不咬碎。”
他目光冷淡落过来,声线清浅,缓缓匀出丝漫不经心的玩味。
“是因为不喜欢吗?”
“没有啊。”
袁敏琪菜还爱玩,死活不松口。
“很甜很喜欢。”
她内心泪流满面,化在脸上尽是平静笑意。
“这个糖太硬了,我咬不动。”
又不是狗,连别人锁骨底下的皮肤都不放过,咬出痕迹来。
“我含化一点,然后再咬。”
袁敏琪怕他戳破,低着头不敢抬起,一边到处找纸,一边疯狂眨眼,想将生理性眼泪压回去。
“别咬了。”
霍宇航从边上的茶几抽了绵柔纸巾,夹在指尖递过来,轻描淡写道:“就吐这里。”
玉质长指散漫抬着,清冷之中透出些许玩味之意。
袁敏琪原本咬在齿间的糖,都快要完整吐出来了,冷不丁品出他冷淡嗓音之下的调侃。
“我要吃的。”
她斩钉截铁夺过纸,粉唇用力抿合,狠狠心,硬是将余下的那点糖含了回去。
酸味重新占领高地。
“……”
纸巾包裹住那小块糖,被攥紧,松开,将袁敏琪软嫩的掌心膈得生疼。
嘤——
还是很酸。
牙根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了。
这是什么非人类设计。
可怜的法兰西人民,一直以来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冷香浮动的空气中,有人轻轻叹息,握住了她攥着纸巾的那只手腕。
男人清冷质感的嗓音,缓缓贴着她的耳朵,径直送进来,“松手。”
霍宇航将裹着糖的纸巾扔进垃圾篓,抽了张新的,不紧不慢擦干净她的手。
壁柜玻璃镜面折射碎光晃动。
他落下一吻,薄唇在她泪珠晶莹的眼底轻慢印过。
再到挺翘的鼻尖。
袁敏琪呼吸缓缓,手指忽地收拢,将白纸巾握入掌心,蹂躏成软烂的一团。
她眼尾潮红,在男人追逐她唇珠吻下来时,嘴角还在可怜兮兮往下撇着。
霍宇航手掌迎着,虎口卡住她的下颌,将她脸轻轻抬起,大拇指指腹干燥灼热,在细腻脖项上流连。
他边细细啄着,不疾不徐,边忍不住低笑出声。
“下次还——”作弄人吗?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袁敏琪迫不及待堵住。
重口人再酸辣不忌,也挺不住极致变态酸。
袁敏琪顾不上这么多。
她更加想不起来,这时候用清水来漱口,才是最实用的。
她大大张开唇,主动送上去,将藏在舌底的糖强硬推给他。
“……”
霍宇航微微一顿,因她这出乎意料的举动。
舌尖碰到糖的瞬间,他沉如山雾的眼眸暗了颜色。
霍宇航这样的男人,百年家族传承严苛,千般风雨如晦,山体倾倒在眼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他自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分寸必争,寸土不让。
霍宇航什么都能吃,绝不能吃亏,更不允许自己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捏着她下巴的手青筋明显,充斥着力量感,指腹顺着她耳后流连摩挲,无声按住凝脂白玉的颈项。
袁敏琪异常乖巧,却在霍宇航接过手工糖的瞬间,果断抬脸后仰,舌尖紧跟着后退,毫不迟疑从他身边逃离。
霍宇航漆如鸦羽的睫毛淡淡垂着,气定神闲的优雅,在她身后的手却准确无误,扼住她后颈,掌心用力。
壁柜玻璃镜面,映出她颈项易折的倒影。
霍宇航慢条斯理,绕着那颗糖的四周勾挑,眸色清浅,几分游刃有余。
袁敏琪心惊胆战,在他掌心下挣扎,想离那颗糖远一点,被他稍稍用力,摁实了。
叶面与叶面的勾缠摩挲,带来充沛汁液。
糖一点点在嘴里融化,侵占每一处细小的角落。
她口鼻间弥漫着男人清冽的气息,还有微末一点果酒的甜香。
更多的,是极致提纯的、令人无法忍受的酸。
袁敏琪浑身一震,捏纸团的手握成拳,在他胸前用力推拒着,又捶又打。
霍宇航手指拢入她茶色微卷的发间,迫花仰起叶面,承接这一场暴风骤雨。
袁敏琪思维停滞,终究没忍住,鼻子里很轻地呜了声,眼角潮红,成串的泪珠水晶般滴落。
一串又一串。
一行接一行。
雨中山林挂绿,斑驳花叶间的水滴湿滑透亮,缓慢浸过白玉冷蕊,沁透那浓密的须鬓。
嘤——
再也不跟霍宇航玩抽象了。
已老实,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