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随之停下脚步,不解其意,“先生?”
霍宇航半边脸浸在光影里,英隽的侧脸,晕出薄薄一层光,脸上的表情被无限虚化。
“现在,留在太太身边保护的,都有谁。”
“其余人临时调配,去处理皇室遇刺的事了。”阿凯低声解释:“太太只留了我和蓝月。”
霍宇航抬了一下手,浸在光亮之中的手背筋骨分明,手指修长而富有力度,处处彰显着冷漠。
保镖们无从猜测,他此时的情绪如何。
所有人屏住声息。
霍宇航微微侧过脸,俊美的五官浸入黑影中,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所以,在明知不对劲的情况下,你还是让她继续留在那样危险的境地”
独余一个自顾不暇的随行助理。
阿凯顿住,后知后觉,背后猛地激起一层冷汗。
寂静沉凝的黑夜里,恍惚响起金属碰撞到某样物件的叮铮声,声音非常细微。
蓝月冷冷一笑,压着尹莲娜的手腕,牢牢地压制住她的攻势。
白刃刻进金属栏杆,发出刺耳的声音。
尹莲娜咬牙,掌心的匕首忽地转向,白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嗜血的光。
蓝月手掌下压,在她匕首掉落的瞬间,一个反身将之踢飞,匕首掉进大海。
反身的动作带起蓝月满头长发,飞扬的发梢携着力度,扫过虚空抽向尹莲娜脆弱的双眼。
尹莲娜尖叫一声,单手捂着眼睛,整个人从露台内摔出去。
袁敏琪从小露台走出,沿着甲板款步往下走,眸光居高临下地扫过来。
尹莲娜单手抬起,手指紧紧扣进船体凸起的某处,身体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底下是平静到一片死寂的大海。
她如果在这里溺亡,一定是无声无息的。
尹莲娜惊得脸色发白,手指更紧地扣住船体。
她鼻子灵敏,嗅到女性淡淡的香气,同时耳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堪堪停留在她的上方。
尹莲娜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眶一片刺痛。
她助理那一头长发看着无用,必要时杀伤力竟然如此大。
那助理暗中一定做了什么。
尹莲娜恨得咬牙,袁敏琪看着软糯可欺,身边尽是卧虎藏龙之辈。
袁敏琪在上方站定,淡淡问:“你还不愿意说么。”
她高高在上,像是坐在上面看戏的观众。
尹莲娜出身影星,早习惯了时刻被别人注视,此时迎上对方的视线,却只感觉到屈辱。
她听声辨位,微微仰起脸,朝着袁敏琪狠狠道:“我的家族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死。”
沉凝的空气中,传来冷淡的一声,“哦?”
那声音简洁,却不带丝毫感情。
尹莲娜一顿,突然手脚并用,激烈地挣扎起来。
“你要不放过谁。”
霍宇航语气淡漠,惯来的冷血无情,“尹莲娜.克里夫小姐。”
尹莲娜是克里夫家族,那位参选议员的继承人,他的妹妹。
被霍宇航喊破身份,尹莲娜本就灰白的脸色,本能地更加白了白。
如果不是霍商燕得罪袁敏琪,致使霍宇航雷霆手段,处理掉家族毒瘤,克里夫家族的继承人不会那么快在议员选举中败北。
她嘴巴张了张,惊恐失声道:“霍……霍总,求您放过我。”
她在夜里的寒冷的海风中,瑟瑟发抖。
高处跳下一个身影。
尹莲娜一喜,抬起手来。
然后,突然牢牢扯住来人的手臂,抱着对方一起往海里跳,“克里夫家族没有懦夫,必不能给霍氏折磨侮辱的机会!”
霍宇航连同出一脉的霍商燕都不放过,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质。
克里夫家族的人,便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被扯着往下坠的人,没有被她拼死一搏的决绝吓到,反而游刃有余地笑了一声。
是蓝月。
尹莲娜拼尽全部的力气,更紧地扯住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打不死袁敏琪,也要拉她最得力的助手做垫背,挫一挫霍家的锐气。
蓝月单手按住尹莲娜的肩膀,轻松一拧。
尹莲娜额际逼出冷汗,肩关节脱臼,手臂无法用力,身体直直坠入海中。
紧跟着,蓝月也跃入水底。
袁敏琪倾侧身体,垂眸去看底下的情形。
霍宇航眼眸冷漠,此时才抬手往侧一捞,握住她皓白的手腕,把人往身侧带。
他轻飘飘往下一瞥,惯常的冷淡漠然,漫不经心地与她说,“别看。”
袁敏琪微顿。
她从他平静的语意中,窥见一丝微不可察的戾气。
袁敏琪心下诧异。
他不好好在家赚钱,跑到她面前来生什么气?
黑夜掩住了船底的波动,海洋敞开太宽广的胸怀,贪婪地将所有的不和谐吸纳其中。
那点平静中细微的波动,渐趋于无。
舞厅内。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窥探与不怀好事,直晃晃地落在这位皇室成员毫无瑕疵的漂亮脸蛋。
水晶灯辉清透冷冽,照透黑夜的鬼魅魍魉,也令勉力掩饰的脸容无所遁形。
贝拉手执透明高脚杯,一身高定晚礼服,傲慢的脸上微妙的一丝裂痕,分明卸过了妆,不耐而克制地应付着那些隐秘的窥探。
“我看殿下脸色不太好。”眼前人恍若关切,“您从楼下房间下来,没遇上什么意外吧。”
她应邀入舞池,是有目共睹的事。
然而再出现,是在二楼的台阶。
贝拉迎上男人隐带恶意的目光,心跳无法自控地激烈。
克里斯来巴黎,是带着政治任务的。
她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皇室。
皇室尊严不可践踏。
葡萄酒杯的高脚被捂热,贝拉掌心、捏住杯脚的手指潮得厉害,红色的液体轻轻摇晃,波纹荡开,几近冲撞上份量极轻薄的杯体。
有人端着酒杯意味深长地笑,老神在在地撕开她浮于表面的伪装。
“听说殿下与霍太太交好。”那人的目光流露出一丝饶有兴趣,某种笃定的语气,“怎么不见霍太太?”
入了这场派对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当即就有富豪问:“与殿下同行的那位投资人袁总,就是霍氏财团的总裁夫人?”
贝拉执杯的手指紧了紧,单薄的晚礼服下,背后迅速激起一阵寒意。
今夜的一切意外,都不能称之为意外。
这显然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行动。
长期的皇家礼仪教学,令贝拉下意识挺直了肩背。
她快递而克制地忍住身体的颤意,脸部肌肉熟练地扯动,勾起唇角,勾出浑不在意的笑容。
“霍太太既是朋友,我又怎么好拘束她的行动。”
言下之意,袁敏琪是自由的,便是克里夫家族的人,也无权窥探她的私人行程。
克里夫的人目光落在她脸上,轻飘飘地笑了下。
贝拉打点起精神,勉力与他应对,同时反手在腰后不动声色地一挥。
亲卫队和随行保镖们,表面上保护她的安全,实测在随时监控着游轮上的人,不放任何一个离开。
有人悄无声息从队列中脱离。
彼时,重重把守的大门,忽地被人从里往外拉开。
海风穿过露台,从半开的窗户中涌进来,携着暗夜腥甜潮湿的水汽,吹动门口高大人影的黑色大衣。
男人身形优越,浅褐色的眼眸冷漠而矜贵,令人无法忽视。
霍宇航修长手指握着一截细腻白皙,漫不经心的一瞥后,他偏头与那手腕的主人,轻声说一句什么。
和他平肩而立的人点点头,同时款步走下台阶。
所有人如梦初醒,目光跟着一动。
站在霍宇航身侧的女人,高贵优雅,气质竟不输他半分。
袁敏琪的保镖脸露意外,紧跟着不动声色地撤回脚步。
克里夫的人愕然顿停,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
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