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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回谢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大家对您的归来都十分的激动。都说您和谢家主一起掌管谢氏,一文一武,所向披靡呢。”

银杏带着小丫鬟们将南院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开着门窗通风,点上熏香,摆上花花草草。

“娘子看一下,这里和娘子离开时一模一样呢,据说家主时常派人来打扫,给门窗上漆,庭院里的花草也有人打理,花草长的比以前更好了。”

回到谢府,就高兴的就要数银杏等小丫鬟。西郊庄子好是好,但是太远了,她们出门买胭脂水粉来回都要好几个时辰,几个月才能进城一趟,现在回到谢府,出门就是坊市,热闹极了。”

回到谢府,娘子也会忙碌起来,就没有时间伤感了。

小草见小丫鬟们一个个开心的模样,感染了几分她们的喜气,问道:“崔郎君住哪里?”

“住西厢房。谢侍卫说,崔郎君是外人,不能和娘子住一个院子,娘子后面掌家,他也不能干涉谢氏的事务。”

银杏嘴快,说道:“崔郎君瞧着也没有不高兴,住的是以前陆郎君住的那个院子。还将他所有的字画诗集都搬过去了呢。”

在她们心目中,娘子是第一位的,其次是谢家主,然后才轮得到崔家郎君,这位崔郎君的身份很是尴尬,说是娘子的夫君吧,娘子和他感情淡淡的,也基本不去崔家,所以谢府对于崔玉壶的安排,她们觉得没毛病。

“娘子,家主让我把这些都送过来给娘子过目。”谢雨抱着厚厚的一堆档案册跑过来,笑道,“娘子回来之后,院子里的雀鸟都开心地叽叽喳喳地叫了一天。”

府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赵嬷嬷和小丫鬟们抿嘴笑。谢雨这一日都跑了三四趟了,又是来问娘子的衣食住行,又是来问庭院里的花花草草,犹如传话筒一样,明明是家主想来问的。

离开三年,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小草见他抱来的都是这几年九洲和谢氏的档案记录,说道:“你放在桌案上,挑出十件大事件就行。”

这几年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谢雨这个大喇叭都会跑到西郊去跟她说,离开三年,她对于九州世家大族的事情还是了解一二的。

谢雨挠着脑袋笑道:“那我还是回去问家主吧。”

说完又原路抱回去了。

赵嬷嬷见他鞋底都要跑烂了,摇了摇头,低声问着小草:“晚上娘子想在小院里用膳,还是和家主一起?”

家主估计想与娘子一起用膳,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才找借口让谢雨来回跑。

“晚上单吃吧,让崔玉壶也不用过来。我刚回来,可能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小草淡淡地说道,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后悔昨夜话说的太重,盛京风雨飘扬,谢景焕此去凶多吉少,他们在一起一日,就少一日。

她不该对他说那些话。

赵嬷嬷点头,派银杏去东院那边,告诉家主,娘子晚上单吃。

谢景焕收到消息,有些失落,又听说崔玉壶也在西院单吃,这才心里平衡了点。

他将盖好印章的世家书收起来,准备等到重阳节拜神祈福的时候,在族中耆老们面前,公布此继承书,然后再择日离开。

盛京那边,他还需要等一个人的消息。

*

小草回到谢府之后,泉城中小世家的拜帖犹如雪花一样地递进来。

谢家主执掌世家的这三年,那简直是冬日蛰伏的三年。九洲世家大族也不掐架了,也不骂战了,朝堂内斗都不带谢氏了,连带着茶寮酒肆的谈资都少了又少,全都是别人家的热闹。

他们泉城好似被人遗忘了一样。

九洲皆知,谢景焕是个铁血剑客,各大世家都不敢来撩架,现在谢娘子刚回来,听说朝堂上就有人参了谢氏一本,回来了,熟悉的掐架氛围又回来了。

中小世家都隐隐激动起来,坐等谢娘子出手。

“参家主的是右相萧缭,说家主欺君罔上,明明和娘子断绝了关系,依旧迎娘子入谢府主持大局。现在朝堂上吵的很厉害,陛下好几日都不曾上朝,为了这事特意上早朝,听了一场辩论,阴着脸走了。”谢雨骂道,“要说这位右相大人,还真不是个东西。

当年他未入朝堂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世家纨绔,来泉城时,我们家主热情款待他。他倒好,先是拍马屁辅佐前朝太子,后来大夏没了,他转身就投入了新帝的阵营,这些年硬是给他混到了右相的位置。

他不感恩我们家主就算了,竟然还插刀。真是个阴险小人。”

谢雨一阵痛骂。

小草垂眼看着关于朝堂争论的密信,想起九年前见到的那位萧家纨绔。那时,萧缭只是一个无人重视的纨绔子,整日跟在风眠洲和明歌身后,宛如一只跟屁虫。

那时候九洲人才辈出,就算两只手加上两只脚地数,萧缭都排不上号。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纨绔子,成为两朝陛下的心腹,官拜右相,权倾朝野。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缭似乎变了,但是又没有变,他到底还记着往日的一丝情分,给她传递了这样重要的信息。

“萧缭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们,秋慕白并没有病入膏肓,至少还能上早朝。”小草放下密信,淡淡说道。

谢雨呆滞,挠着脑袋问道:“娘子的意思,这位右相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不可能吧。他这些年的名声可不好。”

说好听点,右相是新帝的心腹宠臣,说难听点,那就是世家大族的虎头铡啊。萧缭出身世家大族,这些年来却帮着新帝杀了不少氏族子弟,算是世家中的叛徒。他怎么会帮着谢氏呢?

“娘子,会不会是迷惑之计?没准这就是他和陛下演的戏。”

小草:“也有可能。”

她也想过这会不会是秋慕白诱敌深入的诡计,三年前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对付谢氏,结果失败,这一次没准将战场放在了盛京。但是陛下若是病重,朝堂会不稳,若是消息是秋慕白自己放的,那他现在疯的不轻。

她复盘了许久,猜测秋慕白确实有头疾,而且痛入骨髓,她相信以明歌的手段,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太简单了。这九年,秋慕白定然不好过。

但是萧缭却告诉他们,秋慕白有疾,但是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严重。此时入盛京,并不是好时机。

“如今水浑,看不清鱼塘里有没有鱼,不能轻举妄动。再等等,再看看。”

谢雨点头:“家主也是这样说的,说要把九洲的水搅的更浑一些。后日就是重阳节了。家主说不能白担罪名,在重阳节这日要请族中耆老们做见证,正式任娘子为下一任家主。”

谢雨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小草的神情,趁她还没来得及反对,猛然拍着大腿叫道:“哎呀,忘了家主还交代了我一个任务。

娘子,重阳节的事情,你可别忘了啊。”

谢雨说完,捂着耳朵一溜烟跑了。这任务也太难了,家主不敢来提,哥哥也当甩手掌柜,只能他来当恶人。

娘子回府本就不情不愿,还要再掌家,到时候没准还有不识相的人跳出来反对,总之想想就糟心。他都想替娘子拒绝了。

他其实不太懂家主为何一定要涉险去盛京,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们所有人都平安地生活在泉城,不是很好吗?

小草:“?”

她暗暗叹气,慢吞吞地舀了一盏茶,一点点地品尝着茶味,这几年药喝多了,她的味觉都有些失灵,渐渐尝不出味道来。茶味淡如水。

小草喝了半盏茶,呆坐了一会儿,直到崔玉壶过来。

崔玉壶如今是借住谢府的闲人,一天到晚没事干,写诗作画听八卦,第一时间得知重阳节的事情,就直奔南院。

“娘子,重阳节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你前脚进谢府,右相后脚就参谢氏,这是萧缭要参的吗?这是陛下在警告谢氏。

大舅哥还火上浇油,要你做下一任家主,这不是自己把罪名按自己头上吗?真不知道大舅哥是怎么想的?”

崔玉壶急得险些上火。盛京现在苦于借口对付谢氏,谢景焕还要自己给自己安罪名。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懂迂回,做什么都是明火执仗地来。

他完全可以悄悄离开盛京,将诸事都托付给小草,反正这些事情只要不摆在台面上来,拖也是能拖半年的。

小草淡淡说道:“你今日有些浮躁了。”

崔玉壶被她平静的视线看的心里一凉,冷静了几分,说道:“萧缭在朝堂上参谢景焕,我是怕你受到牵连。”

小草给他舀了一盏茶,平静地说道:“去年年初,疯帝在宗室子弟中选了四名不足十岁的男孩养在身边,这事极为的隐秘,但是依旧被人看出了端倪。”

崔玉壶脑筋一时没有转过弯来,问道:“这事不是很稀松平常吗?陛下膝下无子,选一些宗室子弟养在身边不是很……”

崔玉壶话说到一半自己反应了过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吧。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虽说没有立后,但是后宫也是有几名妃子的,根本犯不着养别人家的孩子,除非……

小草垂眸,红唇轻轻勾起,懒洋洋说道:“是啊,谁会注意到这样的小事呢,秋慕白登基十年了,没有立后,没有子嗣,是他不想吗?一个无后无子的开国皇帝,也不知道史书上要怎么写呢。

是该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呢,还是可怜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呢?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有些报复是不着痕迹的,比死还要可怕。”

崔玉壶打了一个冷颤,声音微颤:“陛下有隐疾?”

那几个宗室子弟是过继到陛下膝下,是为了给皇室继承香火的?

“不知道。”她摩挲着掌中的青瓷盏,淡淡说道,“我只知道,盛京很危险,非常危险。”

她其实很想去盛京的风雨里好好淋一场,感受一下生死沉浮的滋味。她来中洲的这些年,隐忍、克制、委屈、求全,九年了,过的没滋没味,突然之间就不想再忍了。

她想痛快地感受到刀尖洒血的刺痛感,至少那会提醒她,她还有感觉,不是一个麻木冰冷的人。

“所以,娘子想成为谢氏的下一任家主?”崔玉壶一瞬间就读懂了她,从她大逆不道的话语中感受到她平静下的疯狂。

好似一团被冰层包裹的烈焰,烈焰经年累月地灼烧着坚硬的冰层,总有一天要冲出耀眼的火光来。

小草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崔玉壶却觉得她疯了,她比谢景焕还要疯。她要接任谢氏家主之位,她要向盛京向所有的世家大族宣战,她要告诉所有人,她回来了。

她要报复!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仇恨。

“我以为这三年,娘子很喜欢山里的岁月。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娘子看着我的山居图,跟我描述了大月山的岁月,我以为那是娘子喜欢的。”

然而这三年都是假象。她一直都在蛰伏!他梦想中的岁月静好的生活被血淋淋地撕开,美梦被人无情地戳破。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好好过这一生。她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痛苦和仇恨,她在等,等她先疯,或者等仇敌先死。

崔玉壶双眼刺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回初见时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娘子。

小草垂眼看着茶盏里舒展的新叶,冷漠说道:“人是会变的,崔郎君,别忘了你的身份。”

大月山的小草早就死了,他对她一直都有滤镜,一直都没有真正地看清楚她是怎样的人。如此也好,断了他的念想,日后不拖泥带水。

三年夫妻,已经没有继续维护的必要。既然她要对盛京宣战,也该和离了。

崔玉壶看着她冰冷淡漠的小脸,陡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她的逆鳞,这些年他们谈诗词画作,谈风月,谈九洲大事,但是从不谈彼此,也不谈谢景焕。

他,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