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诗，是你吗？”林牧邈难以置信地问。
“哥......哥......”怪物的嗓音沙哑低沉，但林牧邈依旧能从中听出妹妹的语气。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怪物脑袋上的肉瘤潮水般褪去，露出藏在其中的脑袋。
那是林璐诗的脑袋。
深陷的眼窝、枯槁的脸颊、眼眸死气沉沉，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的将死之人。
林牧邈眼角抽搐，即便妹妹病了那么多年，他也从未见过妹妹那么憔悴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林牧邈苦着脸，一步步来到林璐诗面前，抚摸她的脸。
“我不知道，”林璐诗气若游丝地说，“王医生说......疗法出现问题了......”
林牧邈瞪大了眼，难道说害妹妹变成这副模样的，是他自己开发的疗法？
他的疗法虽然已有一些成功案例，但毕竟开发出来才没多久，对不同人群造成的副作用尚不明朗，本该在广泛运用前做更多试验。
但或许是身边人赞誉有加的缘故，又或许是希望妹妹痊愈的心过于急切，林牧邈自信地将这种疗法用在妹妹身上。
此刻，就是对他傲慢的报应。
“哥哥，我全身都好痛，好痛啊......”林璐诗面色惨然，“我杀了好多人，吃了好多人，我明明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哥哥，你不是说会治好我的吗？”
“我......”林牧邈嘴唇颤抖，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妹妹的问题。
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连忙问：“你刚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为什么现在却恢复意识了？”
林璐诗无力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像是在做梦一样，吃了好多人，但每吃一个人，就感觉好了一些......”
林牧邈恍然大悟，林璐诗变成怪物后吃人并不是为了果腹，而是这种行为能帮助她恢复意识，所以她才本能地吃了那么多人。
这时，肉瘤沿着林璐诗的脖子缓缓蔓延上来，林璐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眼睛里布满血丝。
林牧邈慌了，他对林璐诗的状况一无所知，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哥，我好痛......帮帮我！”林璐诗哀嚎道。
“我......我要怎么帮你？”林牧邈手足无措地问。
“我......我要吃肉......吃人肉......”林璐诗的脸上布满紫色血管，“让我吃掉叶浅芸！”
“你说什么？”林牧邈呆住了。
“快啊！”林璐诗咬紧牙关，“如果再不吃人肉，我就永远变不回来了！”
说完，林璐诗就要走向倒地的叶浅芸，然而却被林牧邈挡住了路。
把叶浅芸喂给妹妹吃掉？开什么玩笑？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怎么做得出来？
“为什么？”林璐诗的眼神很哀伤，“哥，你不希望我痊愈么？”
“不是的。”林牧邈连忙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不让我吃掉叶浅芸？”林璐诗幽幽地说，“你明明答应过会治好我的，为什么却让我变成这副模样？”
“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变成这样的。”林牧邈愧疚地攥紧双拳，“对不起，我不该那么鲁莽地把新疗法用在你身上……”
“那就快治好我啊！”林璐诗大吼，语气里尽是愤懑和怨尤。
林牧邈轻轻抚摸林璐诗的脸庞，眼神里尽是怜惜。
“让我吃掉叶浅芸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看时装秀了，”林璐诗轻声说，“我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成为t台上最出色的模特，这也是你学医的初衷，对吧？”
这确实是他学医的初衷，这些年他始终不曾忘记，就像他不曾忘记叶浅芸学医的初衷一样。
“喂，你真的要学医吗？不再考虑考虑？”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林牧邈忽然出声询问对面的叶浅芸。
叶浅芸放下书本，看着他的眼睛：“这个问题你都问过好几遍了，我也回答过好几遍了。”
“我知道，但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林牧邈挠挠头，“学医动辄就要七八年，毕业了还要实习，转眼就奔三十了，你确定要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那又怎么了？”叶浅芸淡淡地说，“就算不学医，也不会青春永驻，有什么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你条件那么优越，如果不学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享受人生，还会有好多优秀的男生追求你。
或许一开始你对他们的表白无感，不断地说谢谢和对不起，但总有一个人的真诚会闯入你的心，让你觉得此生非他不嫁，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为什么要放弃这么美好的未来，去学一个自己从来不感兴趣的专业呢？
这些话林牧邈憋在心里很久了，可不知怎的一直说不出口，所以才老是旁敲侧击地询问叶浅芸，希望她好好考虑自己的人生。
以叶浅芸的聪慧，不可能领会不到他的意思，但她总是回答得漫不经心，让林牧邈参不透她的心思。
叶浅芸歪着脑袋盯着林牧邈，看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有人说人生就像一列火车，从出生的站台驶向未知的目的地，只向前不后退。
“每列火车的目的地都不一样，沿途的风景也各有不同，有的甜蜜美好，有的苦涩惨淡。
“大家站在站台上的时候，总想着要踏上最好的那列火车，看遍一路的花开花落，草长莺飞，然后在风景最美的地方下车。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最后又有几人得偿所愿呢？”
林牧邈呆呆地望着叶浅芸，她对他翻了个白眼，托腮看向窗外的百合花，眼眸里映着灿烂的阳光。
“所以我觉得，火车开往哪里并不重要，”叶浅芸笑笑，春与夏之间的阳光里她的笑容那么明媚，“重要的是你和谁一起踏上火车，路上看到的风景要与谁分享，最终下车的时候要牵着谁的手。”
那一刻，林牧邈的心脏突突地跳，他仿佛看见一名少女粗鲁地拉开火车门，跳上他的火车，对他狡黠地笑，像是在说，做好觉悟吧，你这趟车被我劫持啦！
林牧邈回头看向叶浅芸，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发丝浸染在血泊里，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
当人生的火车在悬崖之上摇摇欲坠时，你是否会拉开车门，把那个要陪伴你一生的女孩推下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