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一年半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路易斯讪笑,“顺带一提,其实我正在挠头,只是你看不到。”
“无需纠结,现在的我没有名字,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她淡淡地说。
“那还是叫你林璐诗吧,”路易斯耸肩,“毕竟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希望你是林璐诗。”
林璐诗沉默不语,望向窗外的弯月,恬静得像是无声降临人间的天使。
“这次的行动还顺利吗?有没有受伤?”路易斯打算先聊些琐事暖暖场。
“谈不上顺不顺利,绝大部分时候只是在暗处观望,中途打晕了个虚假的晚期而已。”林璐诗无悲无喜地说。
“年轻气盛就是好啊,打晕个晚期患者都不当回事,有我当年的风范哦。”路易斯挤眉弄眼,“顺带一提,其实我向你竖起大拇指了,只是你看不见。”
林璐诗又不说话了,像是一尊瑰丽的冰雕,在滴答的走针声中默默结霜。
路易斯暗自叹了口气,他怀疑就算这座教堂在她面前突然崩塌,她的睫毛也绝不会颤抖一丝。
仔细想想,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在林璐诗面前就有种无力感。
每当他耍出引以为傲的幽默时,林璐诗就会用冰山般的目光注视他,说不上是讥讽,更像是在表达困惑,可这比讥讽更伤他的自尊。
路易斯很无奈,他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并不擅长应对异性,更何况他已经是油腻大叔了,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大,雪上加霜。
自始至终,他擅长应对的异性都只有一个而已。
“时隔两年再见到林牧邈,有何感想?”路易斯用出最后的底牌。
林璐诗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便如冰雕上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变强了。”她想了想,继续说,“强了很多。”
“怎么说?”路易斯赶紧乘胜追击。
林璐诗说:
“两年前他只会两种‘症状’,侵蚀度很低,而且根本无法操控那股魔鬼般的力量。可是这一次......他不仅又习得了一种‘症状’,而且每种‘症状’的运用都很娴熟,还能巧妙地结合起来,发挥出远比三种‘症状’更强大的力量。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能操控来自患者的力量了,虽然貌似还没能完全掌握,但已经足以与准濒危期匹敌......”
林璐诗滔滔不绝地描述,直到看见路易斯意味深长的笑容,才发觉自己话有些多了,再次缄默。
“看来你对林牧邈很关心啊。”路易斯笑眯眯。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林璐诗面无表情地说。
“哎呀,别害羞嘛,妹妹崇拜哥哥是很正常的事情呀,”路易斯一副得意忘形的嘴脸,“林牧邈又强又帅,换作是我,肯定成天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哥哥。”
林璐诗唰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诶诶诶,开玩笑的嘛,要不要脸皮这么薄啊!”路易斯拼命转动轮椅,却完全跟不上林璐诗的速度,“别欺负残疾人啊喂!”
林璐诗越走越快,只差一步便要走出教堂。
“我错了还不行吗!”
林璐诗骤然顿足,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回去,重新坐下。
路易斯汗颜,心想这孩子打起架来那么狠,怎么脸皮这么薄,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我来这里见你,不是为了跟你闲聊的。”林璐诗语气冰冷。
“知道了知道了,”路易斯满脸无奈地挪回去,“那说说吧,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林璐诗缄默良久,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换种问法,是什么让你在‘巴托里’和‘林璐诗’之间犹豫不决?”路易斯问。
林璐诗低声说:
“这次见到的那两个患者,是一个小女孩的父母,他们为部落忍受了两年的孤独,最后甚至差点全家丧命......
“老实说,林牧邈救下他们的那一刻,我是如释重负的。
“我开始怀疑,进化院的做法是否正确,这些年我们造成的那么多悲剧,又是否真如我们口中的那样不值一提。”
林璐诗嘴唇嗫嚅,接着说:
“可是心情平复以后,我又觉得这只是迈向伟大的小小牺牲,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两种想法就这么缠绕在我脑海里,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是正确的......”
路易斯追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璐诗默默摇头。
路易斯轻笑两声,立刻招来林璐诗警告的视线,但这次他并不畏缩。
“其实办法没那么难啦,”路易斯轻声说,“迷茫说明你还在寻找答案的路上,那么只要继续寻找下去,某天一定会有答案的。”
林璐诗微皱眉头陷入沉思,似乎依旧很困惑。
路易斯望向壁钟,轻声说:
“曾经有个女孩,她就像一本迷人又神秘的书,我自以为读懂了她,结果害得她死在我手中,自己也变成了个废物。
“后来的每个夜晚我都在想,如果时针逆走,枯叶重绿,让我回到和她初遇的那一天,我一定拼尽所有去了解她,然后在命中注定的那天,用最入木三分的话语把她拉回我身边。”
林璐诗无声地看向路易斯,听他接着说: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现在做出决定,而是先竭尽全力了解林牧邈,理解他内心的所有想法,再想清楚今后走哪条路。”
林璐诗低头沉思,眼神渐渐明亮,似乎有所明悟。
“知道该怎么做了?”路易斯微笑。
“嗯。”林璐诗点头,“我要再去观察林牧邈一段时间,看看那些他想挽救的生命是否真的值得活下去,还要看看他在每次任务中,是不是都像这次一样仁慈和温柔。”
“好。”路易斯轻声说,“他下次的任务时间和地点,我会提前告知你的。”
林璐诗站起身,戴上兜帽,走向教堂大门。
迈出门口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离开了教堂。
路易斯微微一怔,笑着摇摇头,然后一点点将轮椅转向耶稣像,静静地望着壁钟。
时光如梭,旧人似梦,唯有这走针声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