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国大房。
有参透此间细谨智慧的人,却无见识,如老夫人;
而有见识的人,却无参透此间细谨的指挥,如王广仁及其儿孙;
至于其他人,或许有智慧,却贪心难抑,舍不得这破天的富贵。
而他等皆有一个共同特点,便是没有力量。
堂上,老太太亦动了怒,压根不去瞧堂下骆丰林,只伸着颤抖的手,指着王土旺。
“好!好啊!旺哥儿,你是真要把老身逼死才得甘心吗?
京中那般多富贵人家,你这...这罔顾人伦的蛆心种子,偏就要盯着我王氏苛虐!你莫要忘了,你也姓王,你也是理国王氏之后!”
“我不是!”
欺师灭祖的王土旺冷笑着起身,既然撕破了脸,索性不装了,冲着门外早已等候许久的瘦猴招了招手。
瘦猴入内,当着众人的面,奉上理国王氏族谱。
紧接着,王土旺翻开族谱,嘴角噙着冷笑,寻到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一页,捏着书页对向堂上老太太。
“且瞧好了,汝这族谱,压根没老子的名儿!
某今儿不想杀人,老实在理荣堂待着,叫某抄家,否则...哼哼...便叫汝等看看某剑利不利否!”
一声大喝,理荣堂外,魑魇老卒应声而入,手中刀剑寒光四溢,杀气腾腾。
这话吓得住别个,却吓不住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太太,只瞧这老妪气的浑身哆嗦,若非扶着一旁柳蒿儿,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好啊!好个不孝子孙,连族谱都敢篡改,来人,取老身诰命,老身拼死也要告御状!”
这老妇的诰命乃先皇御赐的一品诰命,比王土旺官爵相加还大上一头,王土旺也不拦她,直冷笑着由着她去。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
入了宫,见了圣人,这事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眼下若由着王土旺抄家,待皇帝出关,晓了此事,拿着抄家得来的银子,心里说不得还能在落个好;
可若是真闹将起来,皇后会帮这个老妪呢?还是帮自家皇帝?
想都不用想,皇后不仅不会帮这老妪,反而会唤人秘密处理了王氏老太太,一来替皇帝遮掩,二来替咱土哥擦腚。
上头,老太太哭爹喊娘,嘴里念得都是先理国,似是要把王土旺这不孝子孙哭死才肯罢休。
而王土旺压根不在意这些,下令左右军卒严守理国公府,将大房之人悉数赶到理荣堂来,随即不管不顾,开始抄家。
莫以为他今日所做皆是无用功,直接抄家便是,何须整恁多幺蛾子。
其实不然,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街头泼皮,政治智慧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之所以让骆丰林驳斥理国一干人,为的不是说服他等,而是占住大义,若日后有人以此事发难,他亦有辩驳余地;
而一旦开始辩驳,那就有了扯皮空间,不至于铁证如山,一下压倒自己;
其二,示族谱于众人,就是要将自己不是理国王氏族人做实了,彻底断了被理国王氏牵连的可能,防备王氏子孙日后报复无门,借造反手段拉他下水。
其三,为何择理国王氏开刀?
这里头藏着大智慧,王土旺虽不通诗词,不晓文墨,前世却也看过西游记;
那金蝉子不过犯了丁点小错,却被如来打下凡尘,受了恁多苦难;
何为?
此举正是应了——若欲取之,必先抑之的道理;
那金蝉子不过佛陀座下弟子,非佛、非菩萨、非罗汉,瞧着地位高,其实尴尬;
而佛陀欲叫爱徒金蝉子坐莲台,先叫他遭受苦难,这一步妙极,一下杜绝了别人的风言风语,再辅以取经功劳,一切都来的这般水到渠成。
而王土旺对理国王氏下手,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先拿同宗开刀,再寻到别个头上的时候,自叫人无话可说。
命令魑魇近卫看守理国大房,王土旺领着骆丰林出理国公府,这会功夫,这书生脸上尚余着亢奋过后的坨红,心中庆幸着投到王土旺麾下的行为。
放作别个门下,他若是敢这般直言呵斥当朝国公,怕不是早下了狱,哪有现在这般直抒胸臆,酣畅淋漓。
念及此处,骆丰林心思微微一动,行至王土旺身边,沉声道:
“将军,不才进京赶考时,曾在京畿三辅望见过三家大户,皆是光宅大院,富可敌国的大姓!”
“不急,汝先将理国抄了变卖,再寻别个下手!
对了,此番忙碌,可碍着你温书写字,应付科举?”
“怎会妨碍?!”骆丰林坦然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自信。
“得将军提拔,我已有了与天下文生一较高下的前提,若是这般还不得中举,岂不叫家乡父老笑话。”
“有此志便好,放手去做,只消拿住大义,莫畏惧前后!”
言罢,王土旺挥了挥手,领着瘦猴离了理国公府;
他事务繁忙,还需守着禁宫,此番出来处理皇帝内帑空虚一事,也是掐着点才挤出时间的。
一路向北,穿过朱雀大街,就在兄弟二人路过景阳门下时,瘦猴冷不丁的凑到王土旺近前,低声道:
“哥哥,那骆丰林的底细摸清了,确是保州白城人氏,也曾在定州充过军卒;
后战事歇了,便归了白城水瓤乡,赡养老母耕读,精穷精穷的,至于乡里传闻,说是个好的孝的。”
“嗯!”王土旺轻轻点头。
见自家哥哥不言,瘦猴也不藏着掖着,直将心中疑惑道出;
“哥哥,俺们可不晓他入京一路接触过何人,若是别个安排进俺们中间的,怕是要坏事儿啊!”
言下之意,哥哥你对那厮是不是太过信任了点,这才几日,便将抄家事情交于他手。
王土旺与瘦猴多年兄弟,岂会不晓他心思,当即停下脚步,于黑漆城洞下揽住瘦猴肩头,用只他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
“无妨,吾等兄弟这般高位,岂有再亲自抄家的道理,且叫他忙碌。
若是真心投奔吾等,自可通过此事磨炼为官能为,日后有某护着,官路无碍,若心藏鬼蜮,做了这抄家灭族的事儿,脏了手,岂是这般好脱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