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
转瞬二日已过,安排好掖庭采女,乾元帝再度闭关。
而朝中,太子与韩王先后有了动作;
太子先以西北战事不利发难,接着明降暗升,将淮党大员,门下省知谏院陈慈调任河东道,任河东道判,兼知丰州府州两府,辖制北守大辽、西抗西夏的火山军与保德军。
朝议时,太子隐晦点出,对辽对西夏摩擦,陈慈可参军事;
而陈慈则慷慨接下,立军令状,若遭大败,请打官身,取项上人头。
不得不说,这一招端是使得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借陈慈之口,为文官参军事的需负责的事项敲开一道小口子,况且此事乃陈慈自愿,文管集团纵是不满,也只能憋着,明面上还得夸陈慈忠心恤国。
不仅如此,更帮着淮党打击了晋党;
毕竟河东道乃晋党自留地,而隶属淮党的陈慈,就似那忽然捅进来的异物,叫燕忿真有苦难言。
太子一脉取了中策,愿以军制之事,交好王土旺。
而身居尚书省尚书令的韩王,则取了下策;
殿上,韩王虽不言,却由着户部大员慷慨陈词,言国取士之道狭隘,科举名存实亡。
随后,便点出了武举;
这武举,前唐武曌时便有了,目的是选拔有武艺之人,兵法亦在考校范围以内,选出英才皆充作武将后备役。
大乾历代,朝廷对武举皆不重视,便是进士出身的武举人,亦不招待见,民间豪侠层出不穷,悍匪占山为王,却极少以得武举人为荣的。
这内里,有祖训缘故,亦有文管集团阻碍的缘故;
大乾文人可参军事立功,故无论是文官还是宦官,皆对文武双全且通军事的官吏心存忌惮。
这般说罢,若武人会文、还通战法,那他在监军职位上的优势就会无限大,而武举人出身的英才,可以不走军中晋升之道,转而走文官道路。
这样一来,文官宦官立功升职的坦途收窄,断人前途,文官集团岂有不抵制之理。
事实也不出意外,早憋了一肚子气、又被戳到‘痛点’的燕忿真当即出班,呵斥户部发言官吏,口若悬河,从太祖皇帝祖制说起,一直往前推,陈述十余件武人造反的例子,将那户部官吏骂的是狗血淋头,直呼此獠祸国,当斩。
对于这般,韩王无丁点反应,微耷眼皮动都不带动弹的。
一番朝议下来,太子成功推动计划,韩王半道受阻,不得寸进,至于楚王,总觉着这俩兄弟肚子里皆没憋好屁,却不知缘由从何而起。
景阳门上,王土旺复归旧位,替皇帝守家。
朝议发生的事儿他虽不晓,可太子与韩王的心思,他却也能猜出一二。
只他这会子并无功夫搭理那俩皇子,他有正事儿要忙。
“汝就是骆丰林?”
“回将军话,正是末进后学骆丰林。”
“外地进京赶考的?”
“是,小生保州白城人氏。”
“哦~保州来的,京中恁多文豪不投行卷,反投到某门上来了,不晓某大字不识一个吗?汝是怎想的?”
“回将军的话,小生投的是开疆策,行的是富民文,走的是没钱路,求的是绯袍官。是故朝堂,便只有将军值得小生此卷。”
两人一问一答,王土旺坐着,骆丰林站着,可站着那个愣是不卑不亢,气势不输。
见这货不惧,王土旺也来了兴致,只往椅背一仰,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道:
“汝这般头铁,当某好言语不成。”
对面,骆丰林耿直点头,随即道:
“将军此言差矣!
想二年前定州一役,小生从兵役,亦在秦将军麾下做过挑担辅卒,岂不晓将军爱兵如子,今将军何故以威势压人?
且当时秦将军择卒随将军一道袭营,若非小生读书过甚,见黑如瞎,想来今日也在将军麾下干起了校尉了。”
听着这话,王土旺兀的咧嘴笑出了声儿。
“竟还是个有渊源的,汝可莫要欺骗于某,若叫某晓得汝是瞎说的,保管叫你横下躺板板。”
“不敢!”
骆丰林躬身拱手,紧接着捋起长衫下摆,连带着内里打着补丁的中衣一道捋起,露出小腹一道近乎将其腰斩的狰狞伤疤,略自得道:
“虽是辅卒,战至惨烈,亦上过城墙,亦进帐了一契丹人头,莽牛劲亦差不离练了三层。”
“有点意思,既有战功,何故弃武从文?”
“本就文生,何来弃武从文一说。”答着,骆丰林放下衣衫,拱手再拜,随即竟转过身去,面对这辽阔禁宫,放声狂歌起来;
“大有·纵马踏边寄定州;
萧萧瑟瑟,凌冬将至,契约毁,辽扣定州。望山河,南国却似瑶会。狂歌美酒无歇刻,殊不知,边民皆溃,血泪骨肉溜锅,扒皮骨拆烧灰。
妻儿散,家弃光。心愤入军卒,奈何无望。冬凛风寒,苦立瓮墙迷惘。蓦炸帝天惊啸,大声吼,天威煌煌。契丹死,壮大乾哉!威吾魑魇!”
狂歌回荡,久久不息,只啸的周遭将士热血沸腾,纵是连那血都是冰得的魑魇老卒,一双双眸儿都亮红起来。
再回望时,那骆丰林已然深鞠躬与王土旺面前,沙哑这嗓子。
“愿为将军左右,护我汉民,保我边关!”
迎接他的,只有那仰天狂笑的王土旺。
“好!好!好!汝这野牛攮的狗胆包天,也就只有某这个奸佞大权臣能护得住左右而不遭戕害!
来人,执某金吾舍某弟兄!
来人,取某刀兵赠某儿郎!
来人!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