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
瘦猴铁牛领着百十卸了刀兵的士卒,颤巍跪倒在地。
“臣侯瞿、刘三火参见陛下!”
殿上,乾元帝轻哼一声,面色平淡,瞧不出喜乐。
“起来罢,尔等那哥哥又惹出甚祸事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乾元帝先前听说仙人洞府的仙丹,喜不自禁,然片刻过后,便冷静下来;
皇城司与内侍省那般多好手,却连羽山山脚都未寻到,反倒王土旺这厮竟入了那不知姓名的仙人洞,还摸出仙丹,叫他怎不怀疑。
然下头,王土旺那黑脸兄弟并无作答意思,只勾着高大身子,缓缓自怀中掏出一拴着大锁的实木盒子;
盒子油光,缝隙塞满了汗渍活着的泥垢,其间还裹着这汉子身上馊臭汗味;
小心翼翼捧着盒子,铁牛儿将小臂长短的方盒放在膝前,扭头望向一侧兄弟瘦猴;
见他这般,瘦猴也无半句废话,拨开胸甲,扯开衣襟,自内里拽下一根亮的发黑的红绳,择下红绳末端那黄铜钥匙,捏在手心;
接着,就瞧这瘦猴儿大拜在地;
“斗胆敬启陛下,仙师宝丹只此一枚,取自仙师丹房,俺家兄长尚在追踪那仙人秘籍,不敢耽搁片刻;
临行再三叮嘱:遇村店城府皆不入,严守一切挨近队伍者,遇不轨者皆斩,纵死,也要将仙师宝丹亲自交于陛下之手,切记切记不可假于他人之手。
臣侯瞿,请陛下亲验!”
上头,乾元帝心头本还有小刺一根,然落仙丹面前,却暂刻儿抛诸脑后,眸儿不禁望向那方盒。
沉默片刻,乾元帝终遭不住那心头痒麻,竟然撑着桌儿起身,撩开金色公袍下摆,向殿下行来;
见他这般,一旁侍立的常伴伴连番躬身上前,扶住皇帝身形,心中后怕不已;
便是这三五十步的距离,官家都不愿假于自己之手,而景阳门距垂拱殿那般远,若非此前无那瘦猴儿提醒,自个怕是真要遭罪。
待行至近前,乾元帝居高临下望着瘦猴铁牛,藏于大袖下的手掌不住颤抖,激动夹杂着担忧。
然他到底九五至尊,虽治国爱民不甚在行,帝王权术却纯熟无比,心境更是深若沟鸿,只片刻,面上压下悸动,沉声道:
“开!”
得令,瘦猴这才松开手,取出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润的钥匙,小心翼翼捅进钥匙孔中;
下一刻,‘咔哒’脆响回荡落针可闻大殿中。
最先落入眼眸的,不是那宝葫芦,而是被分开盒盖拉扯到极限,断成两截的发丝。
见状,瘦猴慌忙伸出手掌,捻掉这当着皇帝面儿断开的发丝,小心道:
“这是俺家嫂嫂的手段,盒开发断再难续。”
“嗯。”
乾元帝大致扫了眼固分别固定在盒盖、盒底的发丝两段,心中略满意,哼唧一声点了点头。
“此法别出心裁,那狗攮还真真好命,得了个心细如发的婆娘。
常伴伴!”
“老奴儿在!”
“把这葫芦取来叫朕瞧瞧。”
“得令!”
常锦也不嫌这两糙汉子馊臭,直目不斜视躬下腰儿,尽量让着葫芦一直落在皇帝视线中,自盒中,双手小心托起。
乾元帝早已等了不耐,强控着微颤手掌,接过这双鲤白玉宝葫芦,当即迫不及待拨开葫芦口;
下一刻,直透灵魂的异象扑鼻而来,满溢周身三步,直叫情不自禁深吸一口的乾元帝灵台清明,便是磕五石散后那种驱之不散的疲惫感亦了无踪迹。
下头,瘦猴正欲提醒,乾元帝已然猛地塞上葫芦塞,眸底泛着贪婪,死死攥着那葫芦细腰;
他不晓仙丹要密封保存,亦不晓药劲之类的讲究,然他心里的贪婪驱使着他,便是这药香,别个人一口也甭想闻。
“做的很好!非常好!朕记下尔三弟兄及众将士的功绩了,必有大赏!”
“谢陛下!”
齐声谢恩声自大殿响起。
“行了,退下吧。”
急不可待将铁牛等人赶走,乾元帝急迫唤过常锦,让他将太医院太医、城外宝珠寺方丈及给他练至五石散的岳青观伏明子道长等人叫来。
又度过了半个时辰的煎熬,一并人等悉属赶至垂拱殿。
一番跪拜,乾元帝尚未说出事儿,就见那岳青观观主伏明子道长状若癫疯般直勾盯着书桌上的宝葫芦,昏黄眸中竟是惊骇。
“这...这...这是...”
“这是甚?”乾元帝自将他异样收入眼底,当即开口发问。
这伏明子也是惊骇过度,心神都为之所夺,压根无甚意识的本能开口道:
“双龙锁珠,壁挂丹阳!敢问陛下,此物可是丹房梁二寸三尺上寻得?!”
“大抵差不离,伏明子道长有甚教朕?”乾元帝压根不在意他冒昧失态,只关心这宝葫芦中的丹药来历。
“这是...葛仙师的还阳通玄丹!
窃山盗海蓄神气,御女三千养精魂;真铅真汞混一处,勾动地火培芝源。修丹七七四九载,成丹通红若血凝;双鲤化龙引雷动,白玉京阳锁丹元。
陛下,小道请赐丹粉些微,研习丹方!”
乾元帝连那丹香都吝的叫人闻了去,要丹粉,此番与要他命何异。
压根不作思忖,乾元帝径直摇头,不过殿下太医、和尚皆一头雾水,唯这老道晓得一些内情,尚需安慰一二,好叫他乖乖将这仙丹玄妙讲与自个听。
这一刻,乾元帝脑袋前所有未得清明,嘴角缓缓勾出一丝和煦浅笑;
“此丹珍宝,然朕亦知何处还有,伏明子道长稍安勿躁,且教朕此物何用,再做计较。”
听是还有,失了大半理智伏明子连忙磕头,直如倒豆子般所知尽数到来;
他一辈子研究丹道,奉葛稚川仙师,日夜精研抱朴子,先得见仙说中的奇物,怎不兴欲发狂,贪佞念头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