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离了垂拱殿,群臣亦各自散去。
走在出宫的道路上,楚王赵蹟手拢在袖中,微眯眸子盯着前方迈步挤走的大哥,内心狂喜不止;
太子到底年轻,被皇帝随便一唬,竟吓得面色发白,眼底忧虑都藏之不住;
这般姿态落在别人眼中,或以为他身子不爽利;
然楚王可是‘王土旺被坑’一事的当事人,将乾元帝前后言语与事情一联系,他哪发现不了问题所在。
太子挖坑,罪了王土旺,王土旺直接告状告到圣上跟前,圣上警告太子;
今岁还有比这消息更叫他欢心的吗?
没!一个都没!
最妙的是,自己不过提醒一二,便白白落了那大虫一天大的人情,简直赚到了极点!
欢欣鼓舞,楚王赵蹟脚步轻快,跟着领路太监一路穿过宫闱,来到景阳门外,登上马车离了内廷;
与此同时,外廷兵部衙门,王土旺打着哈欠,刚从午后酣睡中醒来。
瞧他坐起身,一旁早已等待良久的小吏面上陪着笑、轻巧凑到面前;
“大人,礼部员外郎刘大人递了条子,求见您。”
“嗯!”王土旺迷瞪着眼睛,晕乎点头道:
“多久前?”
“估摸约半个时辰。”
“可曾言明寻某何事?”
“未曾。”
“汝去通告一声,就说某醒了,对了,下次某午睡时若有人递条子,直唤某醒来便是!”
“下官记下了。”
谦卑拱手,这小吏领命而去;
兵部所属都堂内,王土旺坐在主座上,也不瞧周遭办公的同僚,兀自发呆琢磨;
礼部寻自己作甚?
尚书省下属六部中;
吏部、户部名存实亡;
刑部位高而权小,抓捕权被三衙巡检司及皇城司占了大半,判案权又被大理寺占了大半,翻不出什么浪花;
工部位列六部之末,有实无权,官场话语权极小;
然礼部却截然相反,礼部官吏满编,职能健全,此前兵部未掌权时,礼部乃六部中唯一一个实权部门;
琢磨了好一会儿,王土旺也没想通礼部官吏寻自己作甚,遂不再多想,安心等待;
盏茶功夫不到,在兵部小吏的带领下,一与王土旺穿着同款公服官袍的官吏步入兵部衙门;
只前脚迈进瞬间,就见衙门内办公的兵部官员快速起身,齐齐拱手见礼;
“见过斐大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判部事,又称礼部尚书的斐章制;
另一边,王土旺亦快速起身,拱着手绕过身前办公桌椅,行至斐章制面前;
“斐大人,久疏问候,请进,快请进!”
“王大人太多礼了,仆不请自来,唐突之举,还望王大人海涵。”
“先礼后兵,礼部兵部自古不分家,斐大人若再客气,某就要生气了!”
一边说,王土旺一边引着这厮落座,还顺带吩咐下属上茶。
双方落座,王土旺居于主座,下首挨着斐章制,一旁更是好几位兵部官吏作陪;
待双方浅浅抿了口茶水,王土旺这才再度开口;
“斐大人,先前来访,某尚在酣睡;
说来惭愧,下头惧某如虎,不敢唤醒,耽误了事儿,还望斐大人见谅。”
王土旺说话从不藏着掖着,便是自己问题亦承认的直接了当,毫不掩饰;
此举倒是叫礼部尚书斐章制颇有好感,捋了捋圆润颌下短须,浅笑着摇了摇头;
“无碍无碍,外头皆传王大人蛮狠无理,今日一见,只觉闲人嚼舌,如屁臭不可闻;
王大人颇具古先民之风,仆怎会在意如此细枝末节。”
这斐章制也是个妙人;
照理来说,初次见面,尤其是官场,合不该将外头评价拿出来说嘴;
毕竟若对方是个无容人之量的小心眼,说不定就得罪了人;
然瞅这厮面上表情,却不怎滴在意,反风轻云淡,尽显悠然自得之意。
双方默契之下,先前小事翻过,谈话尚在继续;
“斐大人性子爽利,某佩服,只不知今日来访...”
“王大人见笑,若无正事、要事,怎敢贸然前往,耽搁刑部办公。”
“请直言!”
王土旺性子急,这斐章制不派下属打前道儿探路,自个急吼吼的就来了兵部,何尝不是个快性之人,当即不在废话,朗声开口;
“王大人可知,再过一月便是官家寿辰;
届时辽国、西夏、大理诸国皆会派人前来祝寿。”
“与某何关?”王土旺反问;
“诸事安排自是无关,然京中治安,百姓观礼诸事,皆需兵卒维持;
且都亭驿、来远驿、同文馆、班荆馆等招待番使之地,亦需兵卒护持。”
说到这里,这礼部尚书忽的自嘲一笑,道:
“不瞒王大人,往岁,为了这起子事儿,仆三衙枢密院两头跑,等闲没去三斤肉,事情便协商不利索。
然今岁不同,咱兵部起来了,仆这一身肥肉终是免了折腾了。”
他说起往日凄惨,堂下作陪官吏不敢笑,王土旺却没那个顾虑,咧开嘴哈哈一笑,顺道儿伸手大咧拍了拍斐章制肩膀;
“既是官家大事,自不可有丁点疏忽,斐大人且放宽心,兵部甚都不多,就人多;
届时有任何需要,只管来兵部要人就是。
不过!”
言道这里,本还笑嘻嘻的王土旺忽的刀眉一皱,扮出凶相;
“斐大人莫怪某丑话落在前头;
若为国事,兵部上下连带某,可随意调动;
可若是将某当傻子使唤,把某部下往火坑地头推,亦或是公差私用,便不要怪某背后搁官家可劲献诛心之词了。”
这厮威胁人的方式都与众不同,别的官吏顶多是文武百官面前参上一本,而咱土哥是直接进谗言;
然不得不说,这等威胁方式的确比甚‘上疏陈词’厉害多了;
然这厮斐章制心无龌龊,也不怎滴怕,只嘴角无语抽搐了二下,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王大人放心,仆礼部为官二十余年,充判部事亦有不少年岁,决计不会在此等关乎家国脸面的事儿上疏忽。”
他的保证王土旺只当放屁,压根不甚在意,只面上挂着假笑点头;
“斐大人性子直爽,某自是信的!”
又是一番寒暄,王土旺送走礼部尚书斐章制,又寻来瘦猴;
兵部衙门外,皆身着公服的兄弟俩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商讨着什么。
“瘦猴,当初那些求上门的人,现如何了?”
闻言,瘦猴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直凑到王土旺耳边;
“哥哥,除了俩老实本分的,余下皆狐狸漏尾巴了。”
“甚叫露出狐狸尾巴!莫耍宝了!
某只问,三十余人,几人可斩,几人可流放,几人罢官!”
被熊了一句,瘦猴缩着脑袋怏怏一笑,老实道:
“依大乾律,半数可斩,约摸十人免不得刺字流放,三四胆小的,可罢官,至于余下两人,倒是未做甚恶事。”
“好!”
王土旺重重击掌,眸中竟是冷冽残酷。
“汝即可离了外廷,召集京中兄弟,将这三十余人尽数拿下,待某下衙,再好生炮制他等!”
“好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