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听闻,王将军领了圣谕,即将抄卢指挥使家宅?”
楚王赵蹟喝的面庞通红,迷瞪着醉眼,笑意吟吟前探身子,望着王土旺;
得他问,王土旺苦着脸惨然一笑,轻轻颔首;
“王爷耳目通明,所言无差。”
“瞧将军这般愁眉苦脸,不愿吗?”
“皇命不可违,然平心而论,却不愿将手中利刃对准当初老上司,王爷见笑了。”
见他这般作答,楚王借酒意豪放大笑,手中微举盅中之酒一阵泼洒;
“哈哈哈,孤常言,王土旺者,念旧之人,忠直之士,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听说那卢都泽之子卢西虎尚在将军部?”
见他这般问,压根无丁点醉意的王土旺闷闷点头,瓮声瓮气应答;
“却如此,被某安置在了江宁府,左右银子女人不缺,这事发突然,某已唤人看住他,等闲不让他归京,先避避风头!”
“若官家问起呢?”楚王饶有兴致问道,微眯眸内精光四射;
此番发问,着实诛心之举;
若答‘坦诚’,楚王或许要考虑王土旺值不值得拉拢;
若答‘隐瞒’,便是欺君之罪,白白将把柄落在楚王手中,王土旺善以交浅言深装傻不假,可若是真这般答,与那真傻就无差了。
答无可答,王土旺索性闭口不言,用沉默表达自个心中所想。
他边关苦捱,拿命死拼,为了不是家财万贯,而是眼下这等时候,他有说不的权利;
瞧他不言,楚王眼角微不可见抽搐而下,放作过去,他或许可用权势强压王土旺,使他表态,然现在这厮翅膀硬了,若逼急了投了别的皇子,他悔则晚矣;
没多想,楚王朗声大笑,打破了这略凝重的氛围。
“王将军见笑,小王喝醉了,哈哈哈,孤再自罚一杯!”
言罢,酒盅冲王土旺轻举,仰头一饮而尽;
瞧见这幕,纵是王土旺也不得不承认,这楚王赵蹟人格魅力极强,对人爽朗大气,若搭上他身份,叫人纳头就拜完全不是问题;
然他这招使错了人,王土旺何许人也,便是那乾元帝都不放在眼里,更勿论一小小王爷了。
楚王自罚,王土旺也不好叫他尴尬独饮,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发先至,竟比楚王赵蹟饮得更快;
“王爷言辞犀利,非在下有意冷落不答,实自古忠义两难全,某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故只能趴头闭眼作那缩头乌龟。”
“哈哈哈,王将军坦荡,孤佩服!”
又是一顿好喝,土哥瞧这赵蹟摇摇晃晃俨然一副就要坐不住的模样,眸底忽的闪过一丝精光;
“王爷,今日酣饮着实过瘾,愿心中压着事儿,现倒去了大半!”
“哦,王兄弟心中压着甚事儿,言语出来,孤...孤替你摸忖摸忖...”
楚王通红着脸,大着舌头,满脸豪迈的拍着胸膛;
见他这般,王土旺苦恼一笑,垂下面庞,一声长叹;
“唉,实在是明日抄家,心中难捱,欲见卢都统一面,算是了却了这段香火之情吧!”
这话一出,雅间氛围猛地一凝,便是楚王乐呵面上的傻笑都顿了一刻;
酒过三巡,王师出题了!
汝这小王欲使某作刀,拿出能为来吧,刑部大狱,手底下有人否?
没人知道王土旺见了卢都泽会作甚,是劫狱还是甚都不做只叙旧;王土旺此举,不仅试楚王赵蹟能为,也试他眼力,更试他胆量!
赌吧!
若王土旺劫狱,人去楼空,查到自己还要担责任,若王土旺只是叙旧,王土旺人情大可收入囊中;
为王者,可不只是会喝酒拉拢人就行的,你得敢赌,抓得住一闪而逝的机会!
沉默氛围弥漫,雅舍当中曼舞的殷楪楪翻飞裙角缓缓沉寂,一双美眸不动声色瞟向那自酌自饮、悠然自得的高大男子;
而整场酒席修行闭口禅的一如大师亦缓缓睁开眼眸,清冽瞳孔直视王土旺,心中感慨万千;
横生反骨,气灌大龙,刀眉虎眼、狼齿豺吻,注定凶厉难伏!
若生乱世,此獠定糜祸天下,斩万人称雄,这等狠人,收入麾下是祸非福啊!
劝阻之言早已言语过,楚王未曾采纳,故一如和尚并未多言,只怔怔瞧了好会儿,这才缓缓闭上眸子,如腐朽枯木般缓缓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演绎丝竹的乐师也注意到雅舍气氛,竹林之音缓缓休止。
然就在最后一音落下瞬间,忽见楚王猛地端起桌上酒盅,仰头一口灌下,酒液顺着嘴角肆意流淌。
“王将军之忠,古之罕见,小王若不成人之美,岂不叫天下人小觑了去!
王土旺稍待,孤...来安排!”
一声低喝,楚王赵蹟悍然起身,招人下令。
待子时过半,夜之极深之时,楚王麾下来报,一切安排就绪,现在即可出发。
得了报,楚王赵蹟缓缓扭头望向王土旺,面上挂上一抹得意神色;
“王将军,请吧!”
而王土旺,淡然灌下最后一口酒,打了个饱嗝,缓缓起身,直冲赵蹟拱手;
“大恩不言谢!”
只这一句话,就叫瞧着王土旺洒脱离去背影的楚王大喜过望,心生澎湃;
且说着王土旺领着铁牛瘦猴,离了青花阁,乘着楚王安排的马车,一路七弯八拐,穿过黑暗,通行无阻离了东市;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马车缓缓停下,架车之人引着王土旺三兄弟下车,入了位于外廷的刑部衙门。
被人领着,一路通行无阻,半个狱卒都未瞧见,一行四人下到位于地下的重犯关押牢房;
待至了单独关押的卢都泽牢房外,架马车的中年男子躬身拱手,轻语道:
“伯爷抓进时间,小的就先告退了!”
言罢,保持躬身姿势,缓缓退到二十步外的牢房过道尽头,拢手侧立,目不斜视的望着地面;
见他这贴心,王土旺冷冽一笑,冲着跃跃欲试的铁牛瘦猴使了个眼色,唤他二人把住过道两头,这才将目光投向牢狱内穿着囚服,盘坐稻草堆上,披头散发的卢都泽。
“都统,某...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