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军士吃饱喝足,王庐便开始着人分兵放甲。
一车一车的甲胄从库房推出,堆放在校场东侧,家丁小厮守其左右。
整一个队列前方,此前训话的王庐已入偏房休息,独留随军出发的林老护院。
“尔等结为军中老卒,闲扯臊的话俺就不说了。
都是将军亲军,自按军中旧例,二分弓、六分弩,余二分结为枪牌。
现叫名号者,上前自领装备甲胄!”
“诺!”众人齐齐应和。
这些个老卒自划给王庐充作亲军前,就已各含武艺在身,眼下自不用重做操练,独王土旺三人,既没习过军列,亦无挽弓操弩之能,故只能排于最后。
随着一个个名字叫到,军中士卒有序上前,报上能为,自领兵器甲胄。
他们到底是老卒,纵百日不摸兵器,只一上手,不消片刻便挥舞自如。
待众士卒皆领了装备,林老护院先遣他们解散,后望向队列中随后三个如棒槌般耸立的汉子。
“王土旺!”
“在!”
“可曾习过武艺。”
“未曾!”
听两人这般言说,正欲散去的士卒纷纷停下脚步。
他们倒是不敢对王土旺这等杀才露出甚不怀好意的笑容,只站定脚步,好奇这狠人会被指派到哪一部。
是抗线枪卒,还是挽弓弓兵,亦或是劲弩弩手。
他们自然是愿意与那王土旺一部的,若是和这起子十步杀人、血流成河的主混熟了,端是比多穿一层步人甲还靠谱。
待王土旺上前,林老护院这才对一旁小厮使了个眼色;
见状,一个小厮急急吃力扛上一把黑弓;
此弓通体黝黑,弓弦粗壮,竟由七八根坚韧牛筋合绞而成。
再听周围不少士卒惊呼:“好家伙!上来就是四石黑漆弓!”
大乾以步制骑,强弓劲弩,善挽强弓者,端是在军队中,都高人一等。
不过王土旺却不甚在意,他也不知这黑漆弓是甚劳什子玩意儿,只单手接过黑弓,连那马步都不架,抬手就拉。
不消一个眨眼,就见弓如满月,再一眨眼,却听‘锃’的一声脆响。
下一刻,王土旺瞧着手上地下断成两截的弓身,兀自无奈的叹了口气;
叹气声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校场上却极刺耳。
“此弓甚轻,不堪一用,可有更重的?”
平淡嗓音如重锤般狠狠击在周围士卒心头,直叫那些个手持大弓的士卒连连将弓藏于身后,缩入人群。
前方,林老护院眼皮抽搐,心中既觉惊悚,又觉可惜。
这黑漆弓已是制式弓里最难挽的了,若想全尽此子之膂力,还需定制弓;
理国公府自然不缺好弓,可那些个弓箭,要么是先理国王代战之遗私,要么是各房主子的收藏,他一老护院,怎敢轻取。
咬了咬牙,林老护院开口道:
“旺哥儿可会习过一二挽弓?”
“未曾。”
王土旺实诚摇头,他一泼皮,除了射牛皮筋和扔砖头,怎会这等公中把式。
其实大乾民间私人结社的弓箭社不少,中京文人才子更是钟爱此道,只是王土旺那点钱只够吃喝,哪有甚狗厮闲钱和时间去参加这起子闲鸟社,与那些个文人顽不足一石的儿女软弓。
王土旺只言不会,林老护院自不敢强求,以这孙子膂力,再无准头,怕是一箭射出,倒把自己人串成了人肉葫芦。
林老护院不言,王土旺也不闲着,自顾走到放兵器的架子车旁,兀自取下一把半人高的重弩,两指一扣,当着众人的面给这玩意儿上了弦。
瞧他这般轻松模样,人群中的弩手顿时眼瞪如铜铃,心中喜不自禁。
好神力汉子,这腰弩二指一搭一拉便上好了,竟不需脚蹬以腰力上弦,真项羽神力!
可还问等他们心中惊叹完,却见王土旺扣动激发,弹出弓弦,再二指上弦,竟如此面无表情的往复了十来次。
待玩了好一会儿,他这才瞧着手下腰弩,心里不甚满意。
这玩意儿倒是和自己前世稚童耍的玩具枪一样,一拉一射,颇为轻松,可惜不能连发。
也不废话,他只侧头望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林老护院,直言道:
“此弩尚可,可射百步?”
“两百四十步。”林老护院两眼无神,上嘴皮与下嘴皮一碰,本能的木楞答道。
“可有更远者?”
“有,三床弩!”
“三床弩?那是何物,可予某瞧瞧。”
王土旺两眼冒着精光,还要追问,却见周遭一壮卒上前一步,直冲王土旺抱拳拱手。
“王军士,莫听老护院瞎咧咧!
那三床弩乃车弩,等闲需两牛拉动;以绞盘,双人合力转动才可开弦,尚需一人填弩矢,一人校准头;王军士虽神力盖世,等闲也耍不转。
林护院只被吓昏了瓢,这番瞎说的。”
听他这般言说,王土旺只嫌弃的扫了眼拉着弓弩的架子车。
“依尔只言,这里并无此物?”
“没有!此三床弩,只有那劲弩营有!”
“若某一人耍的起,可配之?”
“这...俺就不知晓了。”
没得到答案,王土旺不在多言,丢下手中腰弩,望向林老护院。
“老林伯,强弓劲弩某玩不溜,可还有甚家伙什儿,皆拿上来罢!”
被他一言提醒,林老护院这才回过神来,忙令人取长枪。
王土旺虽未习过枪法,却也不害臊,只拿着十尺长枪一阵乱捅,把那草扎的靶人攮了个稀巴烂,最后劲力没收住,又把长枪撅了。
且不看效果如何,就瞧他撅腚、躬腰、探头的架势,比那王八打拳也差不离了。
再瞧周遭众人,个个牙关紧咬,憋笑憋的脸通红,更有甚者干脆掩面扣耳,端是捏的自家脸都变形了也不敢笑出声来。
王土旺自知丢了脸,只把那半根枪把子一丢,黑着脸看向林老护院。
“这枪不中!偌大理国公府怎比那东海龙宫都不如了,连件趁手兵器都无。
如此这番上了战场,难倒叫某只用一双精拳头护将军左右吗!”
若是街头斗殴,拳头自然够了,可战场那地儿,再长的兵器都不嫌长。
土哥对战争的理解极为朴素;
他以为:
只要兵器够长,就能在敌人攮死自己之前攮死敌人!
只要甲胄够厚,就能顶着箭雨毫发无伤!
只要跑的比自己人快,就能在逃跑的时候让别人送死!
简而言之,就是更大,更长,更硬。
故这种寻常士卒端着吃力的十尺长枪对他而言,还是太短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扛把十长的钢筋,远远地就把敌人攮死。
别看他在云封隽和铁牛瘦猴面前表现的自信,说到底心底还是虚的。
闹了近半个晌午,最后王土旺浑厚的骂咧声终于惊动了东路院后院补觉的王庐,待王庐梳洗一番过来后,才发现军中装备压根适配不了王土旺;
莫说王土旺了,就连他那又高又黑的黑脸弟弟铁牛,都嫌弃的紧。
见状,王庐不厌反喜,当即命人将自己珍私取出,这才堵了王土旺的骂骂咧咧的嘴。
待拾掇整齐,王土旺俨然鸟枪换炮,一套扛线枪卒制式的八十九斤玄色步人甲,从头到脚只能瞧见两个眼泡,极有安全感;
肩扛一杆雕着云纹的精铁猛虎吞口大枪,手持一面一人高的铜制方形兽面牌,背上还束着一把近一米五的木柄铜护手眉尖刀。
这一套百十来斤的物件儿下来,不仅土哥安全感十足,就连一旁瞅的仔细的王庐,亦觉得心儿定的紧。
他对王土旺寄予厚望,不仅因他蛮力过人,更因他姓王,可托付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