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前的抄手游廊上,王庐头顶山子帽,身披青色儒袍,腰挎七星赶月宝剑,一身儒将打扮,正在训话。
而咱们的土哥呢,自然不会和下面的大头兵站在一起。
他这会儿正与一长胡子老者并肩站在王庐身后,双眸微闭,作关二爷姿态。
身旁这老者时不时面露不善的瞥他一眼,他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的站的笔直。
他前身常年混迹理国府,自然知道这老者是谁;
说来也有趣,此人乃是先理国王代战之子王烈的亲军,王烈殒了后,入了理国府为家丁护院。
只是他辈分挺高,府中主人又待他宽厚,故地位超然于各院奴仆丫鬟之上,倒与当初王土旺无二。
王土旺的前身与他打交道不多,只知此人惯是个冷脸子,只忠于理国公府,将自家独子林有余打小送进理国公府,伺候主子。
对此人,王土旺心中无甚在意的,只自顾自的心里打着哈欠,寻摸着王庐训话结束,去哪儿补觉。
他这般疲态,自然一下不落的落在了老护院的眼里,顿时让他心中不满超级加倍。
王庐得了兵权,理国重回军中,中兴之相以显,他本是极为欢喜的,只是这王土旺,怎么看都像一颗老鼠屎,坏了他美妙的心情。
他本行伍出身,最崇军中令行禁止的那套,而王土旺这般泼皮作态落在他眼里,自然碍眼的紧。
这会功夫,他只盼王庐先理国公王代战附体,治王土旺一个拖延军机的大罪,
只可惜,王庐终究不是戎马一生的王代战,更无那种游刃有余的大将军气度。
若不是王土旺站在身后虎视眈眈壮他胆气,他面对这番桀骜不驯的亲军,说不得还要下好一番功夫,出点小丑呢!
一番训话结束,定下了每日点卯出操的规矩,王庐这才打发小厮,给诸位亲军在前院安排住所饮食。
至于王土旺如何做,他倒没有具体说。
不过土哥到底不是拿大之人,暗暗记下点卯时辰,也准备日日出操,好好练他一练。
由于王庐叙了几句话,王土旺这才告辞,大步向着中路院理荣堂走去。
他虽是王庐亲军,但说到底还没出理国王氏五服,进了理国公府,就算心里再不耐,也须与老太太请安。
待王土旺行至理荣堂,内里欢笑阵阵,端是一片好祥和。
看这架势,怕是老太太又在与一种儿孙高乐。
门外,王土旺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这才正了正衣领,重重迈步而进。
随着他踏入公堂,一双虎眸之下,欢笑声渐歇,堂上王彭氏老太太见众儿孙笑容收敛,心中刚起疑惑,就听堂下拳掌交接声陡然响起。
“某王土旺,给老太太请安!”
彭母一惊,这才看向堂下,只见一八尺男儿握拳行礼,身形如枪杆般笔直。
再仔细一瞧,原是那后巷的泼皮儿王土旺,心中顿时有些不喜。
“起来罢。”
“是!”
王土旺自无不可,收拳站在一旁。
她身旁,三房王庐之子王玉圭本是个怕生的,见王土旺这般虎目,顿时胆怯的往彭母怀里缩了一缩,见自家乖孙被这厮冲撞了,彭母心中顿时更加腻歪。
女人的喜怒本就莫名其妙,外加上她还是这么个宠溺儿孙、备受尊荣的老太太,喜怒来的就更莫名其妙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经过事儿的,王土旺充作王庐亲军的事情早已传遍理国府,她还是要给儿孙一份脸面。
瞥了眼堂下不讨喜的王土旺,彭母不咸不淡的开口了。
“旺哥儿可是刚点完卯?”
“正是。”
“玉圭他爹那里怎么说,可镇住了那群兵痞。”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一个笑脸吟吟的圆脸少女笑着应和了起来。
“奶奶,瞧您说的,自打刚才那会儿,东路院传来的嗓门就小了,可见爹爹正与那些兵卒训话呢~”
一听这话,堂上众人顿时有笑了起来,这彭母指着说话女孩笑道:
“瞧瞧,都说这二丫头是个精的,今儿一瞧,这心思就是转的快,老身刚刚还寻思东路院那儿怎就不闹了呢~”
“是啊是啊!”一旁,端坐的大房夫人荆氏笑眯眯的说着。
“二丫头惯是个聪明伶俐的,怕是以后嫁了人,夫家也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说罢,又是一阵哄笑,直笑的这女孩满脸通红,扯着荆氏袖子直撒娇。
“大婶婶就晓得取笑我,我才不嫁人呢,我要陪着奶奶一辈子。”
“哎呦喂,我的心头肉欸,这话可不敢乱说,哪有女孩家家的不嫁人呢!”彭母这般说着,脸上的褶子却都笑开了花,只拉着这二丫头的手往怀里抱,显然这话说的她心里贴敷的紧。
被彭母拢在怀里,这看上去也就是十三四的女孩娇笑着不依。
“奶奶,要嫁也是大姐姐先嫁,我哪能先了大姐姐去哩~”
“都要嫁,只这二年女儿家家闺中的快活日子,先陪奶奶。”
“就怕奶奶嫌我吵闹呢~”
二丫头笑脸吟吟的说着,瞅着样子,惯是个嘴甜的丫头。
看着台上又复刚才其乐融融,王土旺低眉搭眼,一眼都不多瞧。
笑闹了一阵子,众人这才发现堂下还站了个格格不入的汉子,彭母这家收敛了笑意,循声问道:
“旺哥儿,玉圭他爹那里怎般说法。”
“将军已训完了话,这会儿正着人安排亲军前院住下。”
“要住在咱们府?”
彭母身旁,带着金簪玄鸟步摇的三房夫人刘氏一声惊呼。
她本一内宅夫人,哪晓得这种规矩,一时间只觉家中住进了粗鄙厮杀汉,各种心理生理上的不适。
“正是。”王土旺不动声色的瞅了眼这个风韵迷人的少妇,兀自点头。
“那...那...”刘氏刚想在说些什么,却听彭母淡定开口了。
“老三媳妇莫忧,亲军入府本就是军中规矩。
老身刚入门那会儿,咱公公的亲军可不就住在咱中路院的前院儿,不仅如此,每日还要点卯操练呢!
你只管不去东路院前院便是,反正那里都是爷们待客的地方,咱后院女眷也去的少。”
听自家婆婆这般说,刘氏这才压下心中不适,绷着生硬笑容点了点头。
安抚下自家儿媳,彭母又看向堂下王土旺,好奇道:
“玉圭他爹可给旺哥儿安排住处了?”
“未曾!”王土旺微微摇头。
“某住后街,随叫随到,自不必安排住处。
况且某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比某还要高出一头,黑脸横肉,怕冲撞了府内女眷,遂还是住在后巷的好。”
听他这般言说,堂上众人心中顿时勾勒出一黑脸凶汉的模样,顿觉吓人的紧,心想旺哥儿到底还是个懂礼的,没把这等人安排在府上。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一直缩在彭母怀里的王玉圭忽然一声惊呼。
“那...那不就是黑熊贲子嘛!”
听这言,王土旺自顾笑着摇头道:“还是有点区别的!”
“有何区别!”王玉圭缩着脑袋,只一双眸子左闪右躲,却压不下其中好奇。
见众人也好奇,王土旺随即咧开嘴角,露出一嘴森白利齿。
“那黑熊怕是还不及某兄弟高大威武、凶残暴虐!”
只一句话,竟叫台上众人噤声良久。
这些个内眷妇人哪见过铁牛那般铁塔般的汉子,光是脑补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
见众人无言,王土旺心里一声冷笑,对堂上脸色微白的彭母拱了拱手。
“老太太高乐罢,某告退!”
说罢,王土旺头也不回,径直迈步走出门去。
待他离开,这些个女人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只听王玉圭脸色煞白,小声嘟囔:
“真有这般吓人!”
“那旺哥儿唬你呢!”他亲姐二丫头王埰宁随口答道,心中却想起刚才那人咧开嘴角,犬齿尖锐,择人而噬的猛虎模样,心中又是一阵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