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码头,又去铁牛家收拾了衣物,两人这才赶回王家巷。
回到小屋,此时哪还有什么女贼踪影,空余被窝残留的温热,诉说着曾经的人刚离开不久。
没了碍事的女贼,王土旺心中顿时大喜。
他把铁牛唤到自家来住,除了方便他每日随自己一同点卯,更打着用铁牛挤走女贼的打算。
想来那女贼敢往自己被窝里挤,总不敢往铁牛这五大三粗、黑面牛眼的糙汉子被窝里挤了吧!
草草放下衣物,王土旺招呼铁牛离开。
“走,与某同去巡检司。”
“哥哥,不是说去那理国公府化缘吗?怎的又要去巡检司?”
“化缘随时可去,只是那巡检司衙门下衙挺早,不赶快去,怕是领不到兵皮了。”
“哥哥不是有官皮吗?怎滴还要领。”
“那是给你领的!
况且某那军巡铺一穷二白,就某独骚鸟一只,不得多招点捕快、帮闲嘛!”
“哥哥说的对!”
两人这么一合计,屋子也不收拾了,留下烂摊子便往那巡检司衙门赶。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午时末的时候,凭王土旺的腰牌和打点银子,从巡检司领到了七八套捕快衣服。
捕快有名无实,既没腰牌,也没法吃皇粮,但却又一身还算顶事儿的兵皮;
至于帮闲,那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由铁牛抱着大捆衣物,两人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回到了王家巷巷口的军巡铺。
没一会儿功夫,得了王土旺信儿的泼皮们也聚到了军巡铺,
两边一碰头,拢共七八个混账玩意儿聚在了军巡铺的前院里,而咱们土哥,像模像样的背着手,站在堂前的台阶上。
下面,泼皮们瞅王土旺身着深蓝束腰长袍,腰挎三尺朴刀,马屁顿时像不要钱似的冲上高台。
“土哥,您这一身当真帅啊!”
“俺们土哥当然帅,衣服帅刀更帅,人最帅!”
“土哥高升了,莫忘了俺们这群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这些人整日遛街窜巷,哪里不知道王土旺混了个押捕职位!这会子装惊讶,无非就是想捧个臭脚。
王土旺老混混了,这些瘪三捧高踩低的鬼蜮伎俩他能不知道,总之随便吹,某全当放屁。
泼皮们本就没读过书,变着花的拍了两句马屁也就没词儿了,见众人安静下来,王土旺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都是自家兄弟,废话就不多说了!某得了押捕,手底下缺四名捕快,一些帮闲,现在某点名,叫到名字的上来领捕快服,没叫到名字的,一律充帮闲。”
王土旺压根没甚皿煮精神,主打的就是个一言堂。
“瘦猴!”
“来了来了~”瘦猴倒三角的小眼里满是欢喜,被身旁壮汉嫉妒的撞了下也顾不上了,绕开壮汉,一溜小跑窜到王土旺近前。
“领了衣服,好好于某做事!”
“瘦猴晓得,哥哥放心罢!”
挥挥手,瘦猴欢喜的从一旁铁牛手上领了衣服,王土旺继续叫号。
“王二!”
“俺在!”
站在最前方的王二喜笑颜开,迈着大步走到铁牛面前,对着这位比自己足足高两头的黑脸壮汉,讨好的笑了笑。
铁牛也不墨迹,扯出一套衣服丢给他,让他一旁耳房换衣服去。
高台上,王土旺继续叫号,没多大会儿功夫,瘦猴、王二、狗蛋、石板儿四人换了捕快服,背着齐眉棍,站在了王土旺身前。
“加上铁牛,尔等五人以后便是某王家巷军巡铺捕快,以后好生做事,莫忘了本分,晓得否!”
“晓得了~”
“哥哥放心。”
“遵命大人。”
乱七八糟的回应声响起,王土旺也不在意,挥手让几人退下,刚准备对没选上的帮闲们说些什么,就听下方有人嚷了起来。
“土哥,俺不服,王二、石板儿、狗蛋也就罢了,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汉,俺们心里自然是敬着的!可为何瘦猴这孙子也能顶在俺们前面!”
对于这等瘪三,土哥岂会惯着,大刀眉一竖,破口便骂。
“你个鸟厮站到前头来,让某瞅瞅你脸多大!”
这一开口,经年累月的积威顿时压得下面一众泼皮喘不上起来,那厮更是缩着脑袋,如鹌鹑般畏畏缩缩挤到近前,不敢抬头看。
见这孙子这般怂样,王土旺一声冷哼。
“好叫你个夹着屁眼撒开的憨货知晓,那汉烈帝刘玄德打天下时,手底下难道就都关张这等武将?!没了那卧龙诸葛这等谋士,他扯个鸟厮的三分天下!
瘦猴虽比不上那卧龙的一根叼毛,但也好比你这粪石脑袋管用!”
堂下,这泼皮被骂的跟孙子一样,缩着脑袋小声嘀咕道:
“土哥您拳头大,您说得对,怕是那刘玄德手下的关二爷都没您能打。”
“扯你娘的臊,王某何德何能能与那关二爷并肩子,某顶多是那零陵上将邢道荣!”
骂的一众泼皮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眼瞅着一个个头都要缩到裤裆里,王土旺这才黑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
“都滚蛋,平白污了老子的眼,记好了,往后每日卯时点卯,谁来迟了,便不用再来了!”
就在王土旺带着泼皮无赖一阵臭骂的时候,身后,四个小无赖也在小声讨论着。
“土哥真真是变了,以前不觉,现在愈发了不得了,只是这般辱骂下头兄弟们,怕兄弟们心有怨念啊!”
“呵~”一声嗤笑,瘦猴斜眼瞅着说这话的石板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见他这副模样,惯欺负瘦猴的石板儿顿时怒了,挤开两人之间王二,凑到瘦猴近前,压低声音怒斥道:
“好你个瘦猴,这般瞧我作甚!讨打不成?”
面对威胁,瘦猴端是没像从前那般怂,斜眼冷视石板儿。
“俺瞧你不识数,怎滴!哥哥当面,就要动手?
从前哥哥与俺们一道,哪哪亏着你们了,就算被那陈录为难,也是好言好语先劝着尔等,再谋出路,此番骂尔等两句骂不得?
俺知道!尔等把哥哥好意当成该着你们的了!
现在哥哥为押捕,自要与那陈录斗上一斗,尔等这般不识数,在家拿大也就罢了,若是在外头拿大,叫哥哥面儿往哪放?怎滴办事!
哥哥常言,为上者,不怕坏,就怕蠢!仁者驱之以义,恶者驱之以利,蠢货一棍攮死!
某不似尔等,有勇力可凭!某若无哥哥提携,撑破了天不过一低贱泼皮无赖儿,尔等若再说这起子不识数的话,休怪某拼的头破血流,也要让你脑袋清醒清醒!”
面对这般言语,石板儿哪里肯依,捏着拳头便要和瘦猴计较计较,哪成想就在此时,两人中间的王二忽然出手,一把勾住石板儿脑袋。
“闹得愈发不像了!
俺瞧瘦猴这话说的刺挠人,但还是有大道理的!
石板儿,你若不服,自与俺比划比划!”
石板儿、狗蛋、王二三人中,王二生的最是魁梧,打架能力端是不凡。
但若是和铁牛、王土旺之流相比,土哥怕不是一脚就把他们三踹到金水河去喂王八。
面对王二威胁,石板儿自然偃旗息鼓,不敢多言。
这会子,王土旺也把前头泼皮赶了了精光,以他眼观六路的贼劲儿,堂上发生的事儿自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还是装作甚事不知的模样,招呼一众捕快去吃迟来的午饭。
吃完午饭,各回各家,走在路上,铁牛迈着大步,肩并肩的走在王土旺身侧。
“哥哥,俺瞧你招揽的那几个捕快,除了那瘦不拉几的小矮子,其他没甚好鸟。”
“哦?此话怎讲?”王土旺饶有兴致的瞥了眼铁牛。
这憨厚汉子向来不好背后言人长短,这会儿竟主动挑起话头,看这样子心中忧虑的紧了。
“哥哥,那诨号石板儿的,惯是个心里没数、嘴上无毛的墙头草;
平时使唤无碍,若真遇了事儿了,怕是溜的比谁都快。
还有那狗蛋,一言不发,得了捕快职位,眼底也无甚欢喜,怕是觉得就该着自己的。
至于那厮王二到没甚坏心思,只是人说啥就是啥,惯是个没主见的。
反倒是那瘦猴,俺瞧着是个心里藏着忠的。”
王土旺被他这话挑起了兴头,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你眼光倒与常人不同,那瘦猴贼眉鼠目,人瘦马脸长,又生了一副奸诈小人的三角眼,你怎好知他是个忠的?”
“哥哥有所不知!”铁牛嘿嘿一笑,凑近低声道:
“俺老家有句老话,叫‘坏牙坏眼不坏鼻。’
说的是牙不齐、眼不好看都不打紧,只要这鼻子不歪,人总归坏不哪去。
那瘦猴生的猥琐,眼歪嘴斜,但俺瞅他那鼻子长得中正,大鼻头上虽满是赖鼔,但鼻瓣儿对称的紧哩!”
“就这?”
见王土旺不信,铁牛顿时急了。
“哥哥莫要小瞧了这些个老话,俺们老祖宗从古瞧到今,瞧了这千些年,总归有七分道理在里面的!”
“这话说的有理。”王土旺点了点头,忍不住联想到自己前世那起子骂中医不科学的混账东西。
老祖宗的东西,在老祖宗身上用了千年,病例多过亿亿万,谁敢说不比那些个随便做俩狗蛋实验观察的西医科学多了。
那起子黄头碧眼的玩意儿还茹毛饮血的时候,老祖宗就拿自己人开刀治病留下的经验,怎好叫后人尽数舍了去。
晃了晃脑袋,将心中不着四六的想法抛之脑后,王土旺笑着对铁牛竖了个大拇指。
“你小子说的不错,那瘦猴虽惯是好偷奸耍滑,但心底终归有个忠字,这小子某以后有大用,日后你寻个由头,遇着事护他一护。”
“得嘞!”见哥哥听了自己的话,铁牛信誓旦旦的将胸膛拍得邦邦响。
“至于其他几个,不打紧,你也别放在心上。
某观那理国三房王庐是个有心气儿的,若这二年天子对辽用兵,那王庐说不得就逮到机会掌了兵权。
到那时候,以他对某的拉拢态度,咱哥俩怕不是也能混个伍长干干。
铁牛,你且记好,咱们的未来在军中,不在这犄角旮旯的王家巷,更不在巡检司,所以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哥哥,俺晓得了。”铁牛重重点头,对未来一片向往的同时,愈发坚定了死都要跟着哥哥混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