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亲王府的午饭准备得很丰盛,除了沈熠熟悉的几道炒菜外,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菜肴,看起来与当时在临仙楼吃的有些相似。这让沈熠不禁多看了几眼,很想立即尝尝。只是赵烈还没宣布开宴,他也不好伸筷子,只能干咽了咽口水。
赵文秀注意到了沈熠的窘状,灵机一动,对赵烈撒娇道:“父王,女儿饿了,快吃饭吧。”
赵烈哪能不知道赵文秀是什么心思,可他又能说什么,只能暗自感慨一声“女大不中留”,又给独孤娉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待会儿好好刁难一下沈熠,然后闷闷地宣布道:“开宴吧!”
赵文秀闻言,立即为沈熠夹起菜来,像什么乳酿鱼、升平炙、八仙盘、箸头春等。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忙为赵烈盛了一碗长生粥,又为独孤娉婷夹了一块水晶龙凤糕。
这顿饭直吃得沈熠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好在独孤娉婷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吃饱喝足,众人重返正厅之后,沈熠这才寻了个机会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送了出去。
“王妃,这是晚辈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还请您笑纳。”沈熠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将那面玻璃镜取了出来,恭敬地递给独孤娉婷,有些心虚地道。
独孤娉婷见沈熠捧着一块木板一样的东西,外面还用白纸裹着,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回王妃,这是一面镜子,是晚辈在同安县新做出来的,远比铜镜好用。”沈熠介绍道。
听到这话,独孤娉婷内心原本极其强烈的期待感瞬时便消失了,淡淡地道:“你有心了!”
沈熠自然听出来了独孤娉婷语气中的失落,但他也没多做解释,而是让赵文秀帮他扶着,然后小心地撕去镜子外面裹着的白纸,露出了这面玻璃镜的真实面目。
坐在椅子上的赵烈突然发现自己的对面出现了一个面容非常清晰的人,惊得他猛地站了起来。他刚才也听说了这是一面镜子,却万万没想到这镜子竟然如此清晰,实在是不可思议。
独孤娉婷这时也察觉到了异常,急忙走上前来,从赵文秀的手中接过玻璃镜,一番观察之后,不可置信地道:“世上竟有这么清晰的镜子,沈熠,你怎么做出来的,简直太神奇了。”
“回王妃,这镜子正是晚辈在同安县研究的东西之一,具体的原理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您只要知道这东西好用就成。”沈熠含糊其辞地道。他并非不想解释,实在是解释不了。
听到沈熠这么说,独孤娉婷也没多问。直到现在,她依旧认为沈熠之所以能做出这些新玩意儿来,全归功于沈熠在那座山上学到的东西,这令她对于那座山的好奇心又增加了几分。
“沈熠,这镜子跟你送我的那面手持镜是一样的吗?”赵文秀突然道。她刚才也发现了这面镜子不同于她平日里用的铜镜,倒是与她视之为珍宝的手持镜很是相似。
“郡主殿下说的不错。”沈熠道,“之前的手持镜只能算是试验品,质量远比不上现在这面玻璃镜。郡主殿下,我还专门为你准备了一面,你要怎么谢我呢?”
赵文秀莞尔一笑,紧紧抱住沈熠的胳膊,小声地挑逗道:“蛮子,你想要我怎么谢你呢?”
很久没听到赵文秀这么叫他了,沈熠突然有些动容,柔声道:“我们之间永远不要说谢。”
赵文秀自然明白沈熠的意思,会心地笑了笑,与沈熠一起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面玻璃镜。
与送给独孤娉婷的那面玻璃镜不同的是,赵文秀这面玻璃镜的边框装饰了许多月亮图案,很是契合她的封号“明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面镜子是沈熠花了特别的心思制作的。
独孤娉婷这时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走出来了,轻咳了一声道:“沈熠,这个礼物很不错!”
得到了独孤娉婷对这份礼物的认可,沈熠也感到轻松了许多,微笑道:“王妃喜欢就好!”
“沈熠,你此前与本王说的那个望远镜,是不是与这玻璃镜的制作有关?”赵烈突然道。
“是的,王爷。”沈熠很干脆地道。很明显,赵烈已经对他此前说的那些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再加一把劲,将赵烈“赚”到同安县去帮他镇守沁沂山窑厂。到那时,他就可以放心地离开同安县,先陪赵云溪回云州祭拜云昭训,再与玄策等师兄师姐回山,了结宿主与道宗的恩怨;最后再前往东境,甚至是深入姜国去寻找他大哥沈烨。按照六师姐玄蕴的说法,沈烨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正在经历一场奇遇,也只有自己才能找得到。他虽然觉得玄蕴所谓的“奇遇”过于玩笑话了,但对于玄蕴的卜筮之术,他还是深信不疑的。也正因如此,他才将寻找沈烨的事安排到了最后。
得到沈熠“肯定”的答复后,赵烈明显变得有些激动。按照沈熠的说法,这望远镜可以看到数里之外的人和物,这对于行军作战及战阵部署而言,简直是一大利器。因此,这东西无论如何也要造出来,他相信赵真也一定有这个想法的。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对沈熠道:“你先陪王妃和明月说话,本王有件要事要去办。”
“王爷慢走!”沈熠应了一声,与独孤娉婷和赵文秀一起将赵烈送出了王府,这才折了回来。而随着赵烈的离开,他明显地感觉到了独孤娉婷眼神中的“杀意”,不禁尬笑了两声。
“明月,你先出去一下,母妃有些私事要与同安县子沈熠讲!”独孤娉婷非常官方地道。
“母……”赵文秀很是不情愿,可看到独孤娉婷严厉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熠眼见场中的情形不太对,急忙帮着独孤娉婷劝道:“郡主殿下,放心吧,王妃不会为难我的。你先回避一下,我们很快就谈完了,好不好?”
赵文秀踌躇再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向独孤娉婷施了一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正厅。
“坐下说吧。”独孤娉婷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似有所指地道,“想不到你还挺有本事的。”
“王妃,俗话说:‘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您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完全可以直白地说出来,大可不必这样。当然,我也知道您心里有怨气,这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文秀是您的掌上明珠,可她却对我这个已经成了亲的人动了情,甚至可以说是情根深种。按照我朝婚制,一旦她真的要下嫁于我,那就只能成为妾,而这一点正是您万万无法接受的。这也是您对我的态度前后变化如此大的原因,我说的可对?”经过赵烈的解惑后,沈熠此刻完全是开卷作答,因而一口气便说出了独孤娉婷心中对于他和赵文秀这份感情最大的疙瘩。
独孤娉婷不满地“哼”了一声,像是承认了沈熠说的话,冷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好想的,我不会放弃文秀,她也不会做妾的。”沈熠胸有成竹地笑道,“王妃,您应该不知道,我在同安县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九公主和皇后娘娘也不会反对的。”
“说明白些。”独孤娉婷道。她的心里此刻已经明显泛起了涟漪,可语气依旧是冷冷的。
“方法很简单,我会请陛下为我和文秀赐婚,而且会在圣旨中明确说明,文秀与九公主是平妻,两人之间没有妻妾之分。有了陛下背书,天下人也不会有说闲话的机会的,您也该放心了吧,”沈熠如实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我已经跟陛下说过了,陛下也同意了。”
“平妻?”独孤娉婷眉头微蹙,她虽然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也理解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若真是如沈熠所说,那自己的女儿下嫁于沈熠倒也可以接受。可是,这种破天荒的事,赵真会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吗?这位陛下可不是做赔本生意的人,这一点令她很是在意。
沈熠见独孤娉婷沉默不语,只道她并没有理解“平妻”是什么意思,正想进一步解释时,却听得独孤娉婷道:“说说吧,你究竟与陛下达成了什么约定。我朝至今从未出现过这种事,若是你仅凭三寸之舌便能说服陛下帮你下这道旨,我倒是要对咱们这陛下刮目相看了。”
听到独孤娉婷这么议论赵真,沈熠紧张地四处看了一眼,生怕隔墙有耳。可见独孤娉婷一脸从容,他也意识到自己多虑了,于是道:“王妃恕罪,事涉军国大计,我不能说得太多。”
听到沈熠这样说,独孤娉婷就算是有再多的怀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沈熠一眼,语气柔和地道:“你有心了。晚上回去后,转告贞静夫人,找个合适的时间上门纳采吧。虽然你们还要等一年才能成亲,但还是早些将你们俩的事情定下来吧,要不然明月也不会安心的。女儿大了,娘的话也不听了,我和王爷也不能陪她一辈子,能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相伴一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至于以后,就只能拜托你好好以照顾她了。”
说完这些,她像是与自己达成了和解,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正如沈熠所说,她之所以对沈熠前后的态度会有那么大的变化,主要是觉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受了委屈。无论是身份还是颜值,赵文秀都不输于一般的公主,何必要作贱自己,下嫁给别人做妾呢。可现在,沈熠却想到了一个目前看来是最优的办法,巧妙地化解了她心中的疙瘩,而且肯定在与赵真的谈判过程中做出了不小的牺牲。事到如今,她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倒不如坦然地认可了这桩姻缘。
沈熠就算再笨,也能听出独孤娉婷话里的意思,当即站起身来,大礼参拜道:“谢王妃!”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在与赵文秀的这段感情中,他确实亏欠了赵文秀。因此,他必须从其他方面作出补偿。除此之外,他一直信奉一句话,“婚姻不是谈恋爱,得不到家人认可和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会幸福的。”先前他一直不明白,一个非要认他做义子的人,为何会突然对自己有了那么大的怨气。可在与赵烈的一番交谈后,他这才意识到,他并没有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思考这桩姻缘会带给赵文秀何等的不公平。万幸的是,他由于自己的歉疚,提前想好了应对措施,阴差阳错地又化解了独孤娉婷心中的疙瘩。这样也好,有了独孤娉婷的认可,日后他与赵文秀相处起来,也就不用那么惶恐了。
“行了,起来吧。”独孤娉婷摆摆手,心情畅快地道,“你送的那面玻璃镜,我很喜欢。还是那句话,以后有什么好东西,绝不能少了我那份。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女儿,没想到就这么被你拐走了,而我只收了你这么点儿礼物,按说可是万万不够的,你说是不是?”
对于独孤娉婷这种耍无赖的行为,沈熠也只能连连称是。无论如何,这位可是他未来的丈母娘,占他一点便宜就占了吧。只要把丈母娘哄高兴了,他与赵文秀的幸福日子还会远吗。
看着沈熠一副恭顺的模样,独孤娉婷也很是高兴,完全忘了自己先前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情形了,笑道:“好了,把门打开吧,这丫头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心焦如焚了。”
沈熠也没想到与独孤娉婷的谈话能这么顺利,真是得天之幸,于是赔笑道:“是,王妃!”
正厅的门刚一打开,赵文秀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一脸担心地观察着沈熠。见他完好无损后,这才暗暗舒了口气,又向独孤娉婷施了一礼,不安地道:“母妃,你们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娘打算叫人把他乱棍打出去。”独孤娉婷半开玩笑地道。若是没有刚才的谈话,她还真这么想过。可现在既然都说开了,她又怎么能忍心坏了这桩姻缘呢。别的不说,放眼整个圣朝,也没几个世家子弟能有沈熠这条件,更何况这小子还有一个道宗弟子的身份。
“母妃……”赵文秀很是着急地道。她生怕沈熠受到伤害,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