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房,沈熠打着哈欠,钻进了浴桶中。象征性地洗漱过之后,便拉着芸儿的手上床休息了。临睡前,他突然有些想念赵云溪了,也不知他的小娇妻有没有想他。
沈熠不知道的是,在他想念赵云溪的同时,身在正阳宫花园的赵云溪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同安,你莫不是受凉了,要不还是添件衣服吧!”秦暮岚正在品尝赵云溪亲手泡的龙眼百合茶,却听到赵云溪打了个喷嚏,只道是夜间湿气重,导致赵云溪受了凉,故而担心地道。
“母后放心,儿臣没事。”赵云溪莞尔笑道,“母后,夫君说这龙眼能调整气血,百合能安神镇静,睡前喝这么一杯龙眼百合茶,能够缓解精神压力,帮助您更好地进入睡眠状态。”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这么一小会儿,你已经说了好几次‘夫君’了。”秦暮岚抿了一口茶,打趣道。她清楚地记得,以前的赵云溪总是谨小慎微的,哪像现在这样活泼开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赵云溪在成亲后的生活有多么轻松自在。
“母后说笑了。”赵云溪有些害羞地道,“对了,母后,儿臣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希望您不要生气。儿臣爱您、敬您,实在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对您有所隐瞒。”
“有事就尽管说,何必这般吞吞吐吐。”秦暮岚道,“你虽然不是母后亲生的,却是母后一手养大的,与亲生女儿无异。因此,无论你要说什么事,母后都不会生气的,你放心说吧!”
“多谢母后!”赵云溪感激地道,“是这样的,儿臣想回云州祭拜母妃,还望母后允准。”
“是该祭拜一下的。”秦暮岚愣了一下,随即担忧地道,“母后自然同意,只是你父皇……”
听到秦暮岚提起赵真,赵云溪的脸色突然变得复杂了,不知该如何答话。自她记事起,她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相处的次数仅有两次,更别说说些属于父女间的体己话了。就像是今晚,赵真、秦暮岚与赵宸一起吃了顿家宴,唯独把她晾在了一边。虽说秦暮岚不会亏待她,吩咐膳房给她做了一桌一模一样的菜,但那种失落的心情却是无法弥补的。
秦暮岚注意到了赵云溪的神色变化,忍不住将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很是心疼地道:“好小九,你别伤心,母后会帮你说情的。再说了,你还有沈熠,他会跟你父皇谈判的。”
赵云溪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强装微笑道:“儿臣多谢母后。不过,儿臣想说的是,这件事非同一般,母后最好还是不要开口。您跟他的关系刚缓和了不久,再加上四哥如今正值关键时候,还是不要让这些小事影响到四哥。”
“你这丫头……”秦暮岚的语气中虽然带着些许宠溺,但心里却很苦涩。她当初一时心善,选择收养了这个“对头”的女儿,好在上天没有辜负她的这片善心。这个女儿曾在关键时候救了她一次,如今又为了她和她的儿子,再一次委屈了自己,实在是令她于心不忍。
母女俩一边喝着茶,一边回忆着以前的事。尽管她们曾经都遭遇到了冷落、仇视和危险,但好在上苍垂怜,给了她们在夹缝中寻得一丝生机的机会,这才有了如今的柳暗花明。
让秦暮岚和赵云溪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赵真正悄悄地站在一座假山后面,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夜色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的表情。但离他最近的郑霆却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叹息,像是自嘲,又像是后悔。但这声叹息究竟隐藏着情绪,郑霆却不敢妄加揣测。
许久之后,赵真默默地离开了花园,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赵云溪曾生活了十七年的悭德殿。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放眼看去,除了一些必需的家具和两架子的书外,再无任何的装饰品。这还是一个公主该有的寝殿吗,怎么能这么寒酸呢。
正在赵真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时,负责保护赵云溪的隐卫兰儿出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奴婢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未能及时亲迎,还请陛下恕罪!”原来在赵真刚进来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碍于隐卫的身份,她本想让文竹向赵真见礼,可在看到文竹已经抖成筛糠般的模样时,默默叹了口气,只得出面迎接。
“平身吧!”赵真扫了一眼兰儿,随口问道,“这里怎么这般冷清,其他的宫女太监呢?”
“回陛下,殿下离宫时,将伺候她的宫女都带去同安县了;至于那些公公的去向,奴婢也不知道。”兰儿道,“殿下此次回宫,只带了奴婢和一名负责日常起居的宫女。”
郑霆这时察觉到了兰儿不是一般的宫女,于是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赵真。赵真听完之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眉头微皱道:“这么说来,你是隐卫,是吧?”
“陛下圣明,奴婢正是皇后娘娘派给殿下的隐卫。”兰儿道。虽说隐卫一般都不会随便暴露自己,但在面对整个圣朝身份最尊贵的赵真时,她只能亮明身份,丝毫不敢有所隐瞒。
“那名宫女呢?”赵真突然问道。他刚才听兰儿说这殿里还有另一名宫女,可进来这么久了还没见到人,实在是不合情理。放眼整个皇宫,这么不尊重他的人似乎就这么一个了。
“陛下恕罪!那名宫女胆子小,再加上此前一直没接过驾,可能躲起来了。”兰儿硬着眉头解释道。她也很无奈,实在是想不明白赵云溪为何会将这么一个胆小的宫女留在身边。
赵真的眉头都快挤到一起去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宫里有这样的宫女。生气之余,不免又多了一丝好奇,想见见这个躲着皇帝的宫女,于是沉声道:“叫她出来,朕倒要见识见识。”
“是,陛下!”兰儿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她也没办法了,只希望赵真能走点离开。
听到赵真要见自己,文竹的脸瞬间吓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兰儿。
“听着,这里可不是同安县,你不能故意躲着。”兰儿起初的语气很严厉,接着压低了声音,温声细气地道,“殿下待你不薄,你总不想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给殿下添麻烦吧!”
一听到可能会给赵云溪惹麻烦,文竹顿时着急了,紧张地道:“兰儿姐姐,我都听你的。”
兰儿微微松了口气,轻声安慰道:“你不要紧张,等下出去后,你只管向陛下见礼就好。陛下若是问你什么,你只管实话实说,明白了吗?遇到麻烦的问题,我会出声提醒你的。”
文竹僵硬地点了点头,自我开解道:“嗯,我不紧张。”可身体仍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兰儿看着文竹“言行不一”的表现,只得抓住她的手,半强迫似的将她带到了赵真面前。见文竹呆呆地愣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只得压低声音,小声提醒道:“快向陛下见礼!”
“奴……奴婢……”文竹紧张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脑海中又回荡着兰儿先前跟她说过的话,情急之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接连磕起头来。
赵真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不免有些好奇,沉声道:“好了,起来回话,朕有事问你!”
文竹终于停止了磕头,默默地站了起来,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与赵真接触,实在难掩心中的紧张与惶恐。
赵真注意到文竹的额头有些红肿,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同情,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文……文竹。”文竹声若蚊蝇地道。此刻的她只想着该如何少给赵云溪惹麻烦,根本没察觉到赵真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起来,只是机械般地回答着问题。
“是个好名字,谁给你起的?”赵真故作不知地道。他现在算是相信了兰儿所说的文竹胆子小这一事实,只能尽可能问一些不甚紧要的问题,好让文竹先冷静下来。
“回陛下,是公主殿下起的。”文竹虽然不明白赵真为何要问这些,但还是如实地答道。
“同安县好玩吗?比起宫里如何?朕要听实话。”赵真点点头,突然问起了同安县的事。
“好玩,比宫里好多了。驸马为人很和气,底下的人也不敢欺负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文竹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言语间也听不出她有丝毫紧张之感。
一旁的兰儿听到文竹的回答后,顿时有些紧张。她跟在赵云溪身边的时间非常久,对于赵云溪和赵真之间的事也有所耳闻。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从来不敢说什么。可没想到文竹竟然说同安县比宫里好,还在不经意间提到了赵云溪以前被太监宫女欺负的事,这实在是在打赵真的脸,内心直呼“糟了”。同时,她也有些后悔自己此前让文竹实话实说了。正当她想要示意文竹小心答话时,却注意到了赵真警告般的眼神,只得沉默了起来。
“怎么好玩了?”赵真追问道,“还有,你刚才说‘欺负殿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文竹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但一想到兰儿要她实话实说,又见兰儿没有提醒她,于是便事无巨细地说了起来。当说起在同安县的生活时,她的神色很放松,脸上也挂着笑容;可当说起赵云溪曾被悭德殿的太监宫女欺负时,她的语气满是心酸,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怨怼之意,或许也是想到了自己被欺负的自己吧。
文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赵真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大半个时辰后,文竹才停了下来。
“陛下,时辰不早了,九公主该回来了。”郑霆见赵真的脸色阴晴不定,猜测文竹说的那些事刺激到了赵真,又担心赵云溪等下和赵真撞到一起而发生尴尬的事,只得小声提醒道。
“走吧!”赵真的情绪很低落,朝着悭德殿门口的方向走去。临出门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严厉地道,“今晚的事,朕不想有其他人知道。你既是隐卫,想必很清楚宫里的规矩。”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悭德殿。而在他离开后不久,赵云溪便回来了。
御花园中,赵真落寞地坐在石凳上,回想着文竹告诉他的那些事。对于赵云溪在宫里的遭遇,他多少也从秦暮岚那里知道了一些。可他不知道的是,宫里这些个奴才竟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的女儿,要不是今晚听文竹说起,他怕是一直都会被蒙在鼓里了。
“郑霆,小九的事,你应该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从来没跟朕说起这些?”赵真突然道,“也多亏了秦暮岚这些年一直在照拂,若不是她,那孩子受的苦怕是更多。”
“奴才知错了,请陛下赐罪!”郑霆也不多做解释,急忙道。说实在的,在这座皇宫里,还没有他不知道的事。赵云溪在悭德殿里被那些宫女太监欺负的事,他自然心知肚明。甚至连秦暮岚能够知道这些事,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可是,那个时候的赵真对赵云溪的态度很冷漠,甚至不闻不问。他就算知道这些事,也不敢跟赵真提起。再说了,宫人犯了错,自有秦暮岚和内侍省处理。他虽是赵真身边的大太监,在这宫里地位非同一般,可也没资格说这些。
对于郑霆自请罪责的话,赵真并没有在意,反而问道:“内侍省如今归谁管,是谁的人?”
“回陛下,现任内侍监名叫‘黄显’。据奴才所知,他是卢贵妃提拔的人。”郑霆道。
“回头换个人吧,朕不想听到宫里有姓黄的太监。一个阉人,也配姓黄?”赵真冷声道。
“是,陛下!”郑霆恭敬地道。赵真刚才的话虽然没有针对他,但他却感到了一丝杀气。按照宫规,宫女太监若敢阳奉阴违、不敬主子,其主管部门内侍省也要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但赵云溪的情况却很特殊,原因是当时的秦暮岚在赵真面前失了宠,虽然仍旧管理着后宫事务,但却不得不对风头正盛的卢贵妃退避三舍,这也导致黄显这位内侍监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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