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朝堂中发生的这些烦心事,忘乎所以的沈熠并不知情。此刻的他正带着赵云溪等人逛街呢。来到同安县城这么久,他还没好好地体验过当地的风土人情呢,正好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好好看看,顺便视察一下自己名下的四处产业。当然了,他也想趁此机会多陪陪赵云溪,弥补一下自己对这位小娇妻的亏欠。
“夫君,这里真热闹,烟火气很足啊。”赵云溪紧紧牵着沈熠的手,兴高采烈地四处观看。由于自小受到的教育和环境的限制,她从未有机会像一个普通百姓那样,好好地体验一下市集的欢乐氛围。即便是嫁给沈熠之后,她也恪守着所谓的“女德”,很少到街上抛头露面。今天若不是有沈熠陪着,又有芸儿、姜姝等丫鬟、护卫跟在身边,她绝对不会出来的。
“是啊,这可是真实的人间生活,虽然不能代表全天下的人,但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沈熠有感而发道。自从魂穿之后,他算是彻底地认识到了阶级对于人性的压制。与普通百姓相比,他这个贵籍之人算是衣食无忧;吃喝不愁了。然而与赵真这个全天下最大的贵籍之人相比,他又显得那么渺小。放眼芸芸众生,似乎都逃不开这个由阶级编织的网。
“小师弟这话说得极对,我深为赞同!”沈熠的贴身保镖玄策附和道,“就像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位黎婆婆,她这一辈子恐怕也没有机会像这县城里的百姓一样生活了。小阳村那种环境,她那种生存方式,一年到头来只要能填饱肚子,有一身合体的衣服穿,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了。弟妹,我也不是故意说宫里那位的坏话,你别介意啊!”
“三师兄说的都是事实,我又怎么会在意呢?”赵云溪莞尔笑道。虽然她与赵真的父女关系不和谐,但家丑不可外扬,当着玄策的面,她还是给了赵真足够的尊重。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凌霄楼。望着这座古色古色的酒楼,沈熠的心情突然激动了起来。这是真正属于他的产业,是他商业帝国的垫脚石,这又怎能不让他心神激荡呢。
守候在凌霄楼门口的侍者隔着老远就发现了沈熠一行人的阵仗,知道来人的身份不一般,急忙跑去请他们的掌柜的出来迎候。他在这行干了很多年了,眼睛远比刚入行的愣头青要毒。
凌霄楼的掌柜本是京都望月楼的大厨章师傅,他受了沈熠菜谱的恩惠,原本与沈熠约定好做望月楼分店的大师傅,不成想却成了凌霄楼的掌柜的。因此,他时常会感叹命运的奇妙。
这天上午,他正在柜台后面专心算账时,忽然听到侍者请他出门迎接贵客,愣了一下后便走了出来,正好跟许久不见的沈熠撞了个正着。
“啊,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小的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章师傅十分激动地拜道。
“章掌柜,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沈熠一把扶住章师傅,佯装生气地道,“你莫是忘了我的规矩?这种所谓的礼节我一直不喜欢,更何况你还是个良籍之人,何必行此大礼?”
“少爷说的是,小的知错了!”章师傅也很了解沈熠的为人,一听他说话的语气,便知他是假装生气,故而很配合地认了错。转而看向赵云溪,拘谨地躬身道:“小人见过少夫人!”
“章掌柜免礼!”赵云溪笑道。“少夫人”这个称呼是她与沈熠手底下的人达成的共识,除了有意地消除与这些人之间的等级差距外,也是为了表明她已经是沈家人的一份子了。
“好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话吧,别堵住了客人的路。”沈熠道,“章掌柜,给我们安排个雅间,先上一壶茶来。至于饭菜,做你拿手的就成。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你的厨艺有没有退步,今天我便考教一下你,也不知你是不是当了掌柜的以后就没掌过勺了?”
“少爷尽可放心,小的别的方面可能会退步,但在厨艺方面,绝对不敢退步!”章师傅笑着保证道,“至于雅间,少爷还是去凌霄楼开业那天,您与陶知县等人一同吃饭的房间吧。那天之后,小的专门命人留着那间房间,也安排了人每天打扫,跟您在望月楼时是一样的!”
“也好,那我们便去那间吧!”沈熠道。自从凌霄楼开业后,他也就来过一次,没想到章师傅竟然做了这样的安排。对于此事,他也大感意外,同时又有些怀念在京都时的生活了。
来到雅间后,沈熠等人各自寻了合适的位置坐下。数息之后,一壶散溢着清香的茶便被送了进来。奉茶的侍者说,凌霄楼如今的茶都是流华楼提供的,每月还会拍卖一罐由流华楼的易掌柜亲自炒的茶。据说这种茶是特供子爵府的,平日里绝不会卖的。
听到侍者的话,沈熠一脸困惑地看向赵云溪,想知道这个所谓的特供茶究竟是怎么回事,岂知赵云溪也是一脸茫然。此刻的他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打着他的幌子搞事。如果是易茗,那倒是没什么,反正都是给自己赚钱;可要是其他人,那他可就要寻寻那人的晦气了。
“少爷,先别想了,我们还是待会儿去流华楼问问易姐姐吧!”芸儿看出了沈熠的不解,小声地建议道。她也很疑惑究竟是什么人敢在同安县拿着沈熠的名头做生意,真是胆大至极。
“也是,反正我们也要去一趟流华楼,何必现在想这些?真是伤脑筋!”沈熠点点头道。
懂事的芸儿随即起身,拎起茶壶,给在座几人各自倒了一杯茶,这才坐回沈熠身边。
吃完饭已经午时了,想着还要去其他三处事业视察,沈熠也就没有逗留,狠狠地夸奖了一番章师傅的厨艺后便提出了告辞,带着赵云溪等人登上马车,朝着流华楼而来。
流华楼与凌霄楼虽然只隔了一条街,但却分属于不同的坊,故而路程还是挺远的。所幸,众人今天是坐着马车出行的,要不然沈熠就要叫苦不迭了。尽管圣朝的马车坐起来没有那么舒服,但总好过靠双脚走着去或是骑马磨着屁股去。相比之下,马车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来到流华楼后,早有迎上前来的侍者将马车牵至一旁安置,另有一名侍者领着沈熠等人进了内堂。又有侍女带领众人来到二楼雅间,并递上点茶的木牌,请沈熠等人挑选喜欢的茶。
由于刚刚吃饱了饭,沈熠也没有喝茶的兴致,而是让赵云溪来选,他则让侍女去请他们的掌柜的来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侍女见沈熠等人衣着不凡,气质独特,明白以自己的身份不配侍奉,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由于不久前茗香楼的茶出了岔子,差点惹出了大麻烦,易茗对此引以为鉴,这段时间便从各个环节加强了对楼里茶叶的监管。无论是运输还是入库,又或是炒制以及封存,她都要亲自查看。尽管有时候力有不逮,她也会安排信任的徒弟先替她去验收,等忙完了手里的活再回过头来重新检查。如此一来,强大的工作压力让她有些吃不消了,故而这两天选择休息。
“师父,二楼天等丙字号雅间有贵客相邀,说是有事与您商谈。”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
“知道是什么人吗?”房间内的易茗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地道。她方才刚吃了药,正想躺下睡一会儿呢,却听到了新收的徒弟徐依的声音,只得挣扎着起了床。
“弟子不清楚。听奉茶的侍女说,顾客人数众多,两男六女,身份也不简单。”徐依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告诉传话的人,我马上就过去!”易茗又咳了一声,喘息道。
“师父,您的身体……”徐依听到了易茗沉重的咳嗽声,担忧地道,“要不让弟子前去谢绝贵客的邀请吧,先生说您需要好好休养,切不可再着凉了。”
“无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易茗道,“再说了,既是贵客相邀,若是怠慢了人家,岂不显得我流华楼有失礼数。你也知道流华楼的东家是谁,像这般失礼的事,我们绝不能做。”
“是,师父,弟子明白了!”徐依道。她虽然不希望易茗拖着生病的身体去见客人,但也不能多加阻拦。正像易茗说的一样,流华楼在某种意义上也反了同安县子沈熠的待客方式。在他们看来,这一点对于出身世家大族的的沈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一刻钟后,易茗敲响了沈熠所在的雅间房门,轻声道:“敝楼掌柜易茗,特来请见贵客!”
“少爷,是易姐姐来了!”芸儿听出了易茗的声音,笑着提醒道。
“让她进来吧!”沈熠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不以为意地道。此刻的他正专心致志地跟赵云溪猜拳呢,也不知今天怎么回事,连着猜了好几轮,他一次也没赢过,实在是倒霉透了。
只听得“吱呀”一声,雅间的房门被打开了。而当见到易茗的那一刻,芸儿竟然愣在了原地。看着面前这个病恹恹的身形消瘦的女子,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易姐姐,是你吗?”
见是芸儿开门,易茗就算是病得再糊涂,也明白过来了一切,于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道:“芸儿姑娘好,是少爷过来了吗?”话音刚落,她又连着咳嗽了好几下,脸色变得更不好了。
一直“隐身”的曾容听到易茗的咳嗽声后,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没过多久便皱起了眉头。
心思细腻的赵云溪这时也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咳嗽声,她当即停止了和沈熠玩闹,并小声提醒道:“夫君,这位易掌柜似乎病得很严重。”
沈熠也不是聋子,自然也听见了易茗的咳嗽声,但他却没怎么在意,心想顶多是个小病。可听赵云溪这么严肃地说,又注意到了曾容的满是担忧脸色,心里突然就没了底,于是起身走向门口,关心地道:“易掌柜,你这病可请先生看过了?”
易茗见到沈熠后,本想施礼拜见呢,却被沈熠突然的问话打断了节奏,只得顺着他的话回道:“少爷放心,奴婢已经请先生看过了,也吃了药,休养几天就好了!”
“是吗?先进来吧,别在外面吹风了!”对于易茗仍旧以“奴婢”自称的事,沈熠假装没听见,转头对曾容道,“容儿,麻烦你带着易掌柜到里间再瞧瞧。你的医术乃是慕容掌柜亲传的,想来会比这县城里的先生更好些。”
曾容应了一声,上前扶着易茗进了雅间的里间。如今的她也算是个专业的医者了,只是还没有正式出师并坐堂问诊。好在圣朝没有所谓的“行医资格证”的限制,而她的医术还算高超,要开医馆不过是一件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看她想不想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曾容脸色复杂地扶着易茗从里间走了出来。见到这种情况,沈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容儿,易掌柜的情况怎么样,病情很严重吗?”
曾容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如果她的诊断没有出错,易茗的病情绝不是一般的风寒,很可能是风温肺热症。按照圣朝现有的医治经验来看,多半是治不好的。可又架不住沈熠在问,只得将自己的诊断结果及担忧说了一遍。
沈熠原本还以为易茗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但在听完曾容的叙述后,他便放松了下来,笑道:“还好,不算什么大麻烦。我刚才也听了你的描述,易掌柜这病症,多半是痰热壅肺导致的,用麻杏石甘汤主治即可。后续可根据病情变化,加减清肺饮和蚤休汤等方剂。至于具体该怎么治,有你这个现成的医者在,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吧。”
看着沈熠成竹在胸的样子,赵云溪惊讶地道:“夫君,我以前只听说你曾帮人写过医书,没想到竟然还懂医术,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我这都是根据医书上面的内容瞎说的,至于这方剂有没有效,还需要容儿从一个医者专业的角度判断才行。”沈熠急忙解释道。前世的他虽然也学过一些医术,但多是现代医学,对于传统的中医知之甚少。如今的他虽然能背出无数中医医书上面的东西,但总归没有经过实践证实,实在不能说是“懂医术”。毕竟是药三分毒,万一由于他随意开的方剂导致易茗的病情加重,那可就与杀人无异了。因此,只有经过作为现场唯一的医者曾容的判断,确认的确是对症用药之后,他才能让易茗服用他这副方剂。
曾容也明白沈熠的担忧,点点头道:“奴婢知道该怎么做,还请少爷将这幅方剂写出来。”
“嗯,好。”沈熠道,“乖丫头,去跟门外的人说一声,让他送纸笔过来,我马上就写。”
芸儿点了点头,走到门口,请求侍奉在外面的侍女送一套文房四宝进来,然后回到沈熠身边,很是心疼地看着易茗道:“易姐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易茗有些惶恐,摇了摇头,微笑道:“芸儿姑娘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事,不敢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