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草长莺飞,万物生长离不开润如油的春雨,细细绵绵的春雨已经连下了好几天。
阴云密布下的离城异常宁静,天地间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北门城楼之上,额头新添了一道醒目疤痕的黑熊正在拿油布擦拭手中的大刀。
“大刀,雨停了,是不是大莽狗就过来了?”黑熊问。
他身旁的大刀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是将军们该关心的事情。”
“大刀,如今营里都在传,说将军们的意思是该趁着大莽国内不稳,主动出击,可咱们王爷就是不许。”黑熊唏嘘一声,“哎,你说,是不是咱王爷太年轻,胆子小。”
大刀踢了黑熊一脚,“你胆子大,现在都敢非议咱们王爷了?”
黑熊咧嘴,“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王爷除了年轻,旁的没话说,去年那场大战,咱是服气的,把大莽几十万人当猴耍。”
“我可没有不服咱们王爷,就是觉得咱们每次只能等着人来打,有点憋屈。”
“咱们又不是打不过大莽狗,你说是不是,为啥不能杀进西京城,擒了狗皇帝。”
大刀又补了一脚,“这话你跟我唠叨就算了,出去瞎说小心挨军棍!”
“其实吧,我也觉得有点憋屈,但我相信,王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大刀透过墙垛,凝望着雨蒙蒙一片的远方,怔怔出神。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越来越近了。
......
北苍离城,向南二十余里,一支十来辆牛车组成的民夫队正在朝着离城进发。
牛车上满载着酒坛子,大小一人方能合抱。
“县丞大人,天快黑了,咱们要不先歇一歇,找个地方过一夜,明儿早再赶路,还有二十里路呢!”
一身蓑衣的中年汉子拉住身上满是泥泞的书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不可,我县接到的任务是四月二十一前将这批火油送到,今日已是最后一日,不可逾期,传令下去,连夜赶路。”书生的态度很是坚决。
中年汉子没有放弃,再次劝说,“大人,只耽误一晚,不打紧的,而且这鬼天气,军里也不会怪咱们,你看大家伙,都累的不行了。”
“就算咱们人能撑一撑,可牛也快撑不住了呀。”
书生还是摇头,“莫要再说,全力赶路。”
中年汉子无奈叹了口气,慢慢走远后,忍不住吐槽,“这人咋是个牛脾气,一点变通都不晓得,亏得还是读书人!”
“我说老张,你讲这话有点没良心了,自打去年年底刘县来了咱们县,大家伙可是都看在眼里,他带人修路,翻了积案,又定了新法,可是干了不少实事,你咋能这么讲!”
汉字被一老人说了一通,脸上有些挂不住,解释起来,“我哪里不知道刘县丞是个好人,可你看这鬼天气,咋不能歇一夜再走,非要连夜赶路,军里还能怪咱们耽误一晚上?”
“一晚上大莽狗又不是就打了过来!”
那老人这次直接骂了出来,“好你个张大头,你懂个屁!”
“啥叫军令如山,那就是大山压下来,一点不能改,不能动!”
“大莽狗明儿打不打过来咱不知道,可咱知道你今天觉着耽误一夜没事,那明儿耽误两天也没事,大家都耽误两天还能没事?”
“张大头,这趟活忙完了,看我回去不跟你老娘说道说道,好好管管你这个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的浑货!”
汉子连忙求饶,“二大爷,您行行好,我娘是最喜欢刘县丞,上次刘县丞去我家没留下吃饭,我娘怪了我好一通。”
“这你要是跟她讲了,她真能拿锄头挖我这个儿子,二大爷,您千万别!”
“我记住了,往后刘县丞说的话,就是我张根生的圣旨行不!”
老人沉着脸点了点头,“这次饶了你,老老实实干活,别一天到晚嘴跟驴似的闲不住!”
身后两人的吵闹声传入书生耳中,书生置若罔闻,他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
雨连成了线,像是战场上万箭齐发的箭雨。
书生名叫刘岩,原是太安城户部员外郎,现是北苍离城以南五十余里桐林县的县丞。
妻子无声抵抗,小舅子北苍王明令禁止,爹娘苦口婆心,这一切最终都没有拦下他的脚步,他还是孤身一人到了北苍。
桐林县没有人知道新来的县丞大人是北苍王的姐夫,只当这位书生是大批学子入北苍中的一员,流年不利被分到了他们这个鸟不拉屎田地贫瘦的穷地方。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书生来此待不了多久,就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
随后就听说书生在县里四处乱逛,逛了半月以后跑去了洛城,回来以后就告诉大家,往后除了种地以外,每家每户都可以熬制火油,由县衙统一收购。
就在每家每户忙着熬火油挣银子的时候,书生又开始忙活旁的事情,带人修路,修通往离城的路,按天给工钱。
大家天天开始有活干,天天有银子挣,再看书生,目光已然不同。
众人见县丞大人停下了,呆呆望着天,便也都停下了。
县丞大人看上去在想事情,谁也没敢打扰。
早春的雨有些凉,冷冷的冰雨拍打在刘岩的脸上,心底喷涌而出的思念将他整个人吞没。
再有两个月,雪儿就该生产了。
太安城,不知在不在下雨,她身子重,天气不好,娘不会让她出门的。
刘岩笑了笑。
“大家伙加把劲,等这趟活忙完了,我请大家喝酒,就喝咱们北苍新酿的下刀子!”
“好!县丞大人请咱们喝下刀子,大家加把劲啊!”
众人热情冲天,也冲淡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