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百丈宽的黎江江面上,一艘三层的楼船巍峨如小山,连帆都没有展开,速度却极快,船头刺破江面掀起几丈高的浪花。
江面上往来的船只看见这一幕,惊奇不已。
那艘船是在逆流而行,吃水快有两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样快。
而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的一幕是,在那艘楼船船尾留下的汹涌波浪上,一个须发皆白一袭白衣的老人,脚踩着一根竹竿,乘风劈浪,衣袂飘飘,宛若仙人。
老人同高耸庞大的楼船比起来太过渺小,他流露出来的气势,却像是猎人在追赶猎物。
江面上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老人离船越来越近了,他脚下的那根竹竿,像是一支刚刚离弦的箭。
距离只剩不到十丈了,恰恰淹没在水下的竹竿冲天而起,射出水面,老人脚尖在竿头轻轻一点,飘上了船。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忍不住喝彩。
只是接下来没有热闹可看了,那艘楼船速度依旧不减,向前猛冲,所有的船只都早早地避开了这只透着诡异而凶猛的水上巨兽。
“宋公,当真要和长生门撕破脸吗?”
老人登船以后,扫了一眼,乌泱泱近百人在他面前,统一的黑色装束,目光凶狠而阴冷。
领头与他对话的是个中年人,神色冷峻,眼角微微颤动,看得出他在竭力压制着怒气。
“这话有些不考究,老夫从来没有给过长生门好脸色,何来撕破脸一说?”
老人负手而立,从表情到语气都透着不屑。
中年人整张脸都颤动起来,低沉嘶吼着,“宋公!”
“宋家雄踞江南两百年,那是因为长生门!”
“泸州堂会被你卖给那个小王爷,长生门念在多年香火情,可以忍气吞声。”
“宋公若是选择与长生门为敌,可想过后果!”
老人依旧不屑扯了扯嘴角,“老夫是一个要死的人了,难不成你们长生门在阴曹地府也有堂会?”
“不会的,你们是一群疯子,一群相信仙门迟早会打开,跨过仙门,即可长生的疯子。”
“行了,不要废话了,老夫今日来,是要送你们下黎江喂鱼的。”
中年人眼中的怒气刹那间点燃,如墨一般的黑气从他扭曲的五官里露出,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蛇在交姌。
他身后的近百人,无一例外的与他同步。
船板之上,升起一朵黑云,象征着死亡的威压在不断攀升。
“宋公既然求死,那便死吧!”
老人脸上浮现一抹凝重,衣袂无风飘起,缓缓抬手,一把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剑无实质,看上去更像是用月光裁剪而成,剑身浮动着月色一样的光辉。
周身缠绕着黑气的男人眼里乍现惊恐,“你!你迈入夺劫境了!”
老人一点也不急躁地点了点头,“是,夺劫之境,所以快死了,赶在死之前杀了你们这些疯子。”
说完,老人看向中年人挥动了剑。
一瞬间,月华如练,光翼盈天。
中年人在老人看向他的时候,就已疯狂地催动黑气,在周身交织出一件黑色的盔甲,抵御即将到来的一剑。
白与黑的碰撞,轰然炸响,搭建在船身上的三层小楼之间被掀飞,化作无数支离破碎的碎末落入江水。
方才还站着的数百人,波及之后,只剩下寥寥十来个,余下的,不是失去知觉生死不知,便是掉进江里喂了鱼。
中年人被巨大的力量震退,从船尾直到船首,双腿如铁犁一般在船板上犁过,露出船腹交错丛横的龙骨。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碎,嘴边渗着鲜血,周身的黑气停止了涌动,死死贴着他的身体。
“夺劫境,真的很强。”
中年人低声呢喃着,神色平静如死水,“仙门开启之日,吾等长生之时。”
“仙门开启之日,吾等长生之时。”
船上余下的人不约而同吟唱起了这句话,类似某种祭祀的宣言。
他们抬头望天,眼中闪烁着光彩。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犹疑,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了。
中年人率先停止了吟唱,身形一闪而过,扑到了一个还在抬头望着天蠕动着嘴唇的同门跟前,抬手粗暴地掰断他的脖子,一口咬住,允吸起来。
流进他身体的却不是血液,而是黑气。
他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吮吸,吸干了所有还站着的同门。
黑气进一步被提纯,浓郁的闪闪发光,浸入中年人身体的每一处,筋骨,经脉,包括血液,狂暴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涌动,哪怕他知道这是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的一时巅峰,他却依旧无比沉醉。
中年人的整个人已经只剩黑色的轮廓,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仙门开启之日,吾等长生之时。”
他最后吟唱了一句,扑向了不远处的老人。
老人手中的剑光芒大振,迎上中年人撕裂空气的一拳,剑尖刺在拳头之上,为之一滞,随后轰然碎裂,如光影一般消失不见。
那浓墨重彩的一拳最终落到了老人的胸口,如山岳自天而坠,将老人打入船腹。
一瞬间的死寂,船终于停下了,静静停在江面之上,无垠的江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船身已经千穿百孔,吱吱呀呀地声音在每一处作响,如大厦将倾。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中年人身后,“魔道长生门,人人诛之。”
说完这句话,洁白光辉从老人消瘦的身形中绽放而出,耀眼如明月,光辉凝结如柱,死死压在了中年人身上。
船终于支撑不住,炸成碎片,平静的江面四散而开,冲天的巨浪如同天幕,遮云蔽日。
中年人沉入江底,浓黑如墨的身体在如月的光辉下缓缓消散。
老人的脸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人间有路,长生无门,你们这群疯子永远也不愿意相信。”